一切來的太過突如其然。
    如果這一世真得是前生的輪回報應，黎南想，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吧。
    看到那份診斷書時，她反而想笑。
    那一刻她忽然很希望，命運能再痛快一點直接讓她明天也被查出來個什麼不治之症，然後她就用剩下的錢帶落落出去瘋狂的玩一天，順便買一堆好吃的，愛吃的，想吃的，在食物裏麵放點毒藥就那麼痛痛快快的吃死算了。
    落落小時候就生過一場大病，當時黎媽媽正是因此才賣掉了家裏的房子。那時候小家夥才三四歲，發高燒燒的不省人事，後來各種並發症一個接著一個的，在醫院裏折騰了一個多月。
    原本以為那已經徹底的痊愈了，沒想到居然過去了三四年這潛伏的後遺症才顯了出來，那病叫做‘愛麗絲視幻綜合症’，據說病根在腦中，大概是視神經受什麼壓迫著，才使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大小和深淺，發病的時候，整個世界，飄滿了浮浮沈沈的泡沫，虛幻而美麗。
    嗬嗬，愛麗絲夢遊仙境。
    隻可惜，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噩夢。
    “小南？！”
    亦昕就站在她的身側，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我沒事…”她抬起頭來笑了笑，那笑容看上去好不真實，她說，“你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
    “醫生說隻是眼睛的問題，不會有生命危險的。。”盡管知道這樣的時候安慰什麼的她都聽不進去，可亦昕還是沒忍住開口，“你不要太擔心了，慢慢治就是了，手術或者什麼，缺錢就跟我說。。”
    “謝謝…”
    黎南低下頭來摸著黎落的頭發，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小家夥柔軟的發絲觸到手心的時候，給她一種必要存在的充實感。
    那是她的弟弟，需要她照顧，需要她保護的弟弟。
    那是她能依賴也依賴著她的，最後的親人了。
    亦昕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很安靜的站著。
    他記得，那一晚，這個女孩趴在他的懷裏哭泣，她泣不成聲的說，“什麼都別說，陪陪我，就這樣，陪陪我…”
    自己是有多麼的喜歡她呢？亦昕暗暗的思忖著。
    看她開心的時候就莫名的就希望那笑容屬於自己，看到她難過的時候就希望她能依賴自己，看她淡漠的時候就想要挑釁她，看她笑的乖順的時候就想撕下她臉上的麵具，可真看到她脆弱的時候，卻是那麼心疼的感覺。
    最一開始，因為那一句王子殿下，他開始靠近她。因為她的拒絕，他想報複她，他想征服她，他想擁有她。。
    可一點點的近了，了解的多了，反而這些感覺都淡了下來，現在的他，隻是想保護她。
    穆青朗的辦公室裏，亦晨有些疲倦的按著太陽穴。
    這幾天溫雅下一季度的投資項目都要開始啟動了，昨個兒他跟一堆的報表，數據，策劃案折騰了大半個晚上，最後又被沐陽那家夥半夜打電話來騷擾，頭疼得要死。
    可終究還是記掛著黎落的事情，一大早便來了醫院裏。
    “怎麼樣，這病到底怎麼個情況？”
    “我不是眼科的專家，但也知道，這病沒法子根治…”穆青朗歎了口氣，似是惋惜，“要說小南這孩子還真是命苦，這一家子，怎麼一個個…”
    “不能根治？是國內的醫療條件不行，還是現在的醫學水平跟不上？”
    “和你的情況一樣，這個病到現在還隻是在研究領域裏討論，具體的病因還不明確，有些學者猜是病根在腦顱裏，壓迫著視神經了，可患者CT的片子看不出任何的異常，不敢亂治…”
    穆醫生說的已經夠明白了，這“愛麗絲”症不是治不好，而是至今無人找得到病源。
    亦晨聽著，低下頭似乎在想些什麼，沉默不語。
    穆青朗打量了他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先不提這個，倒是你，亦晨少爺，你的手術，打算什麼時候做？”
    “這兩天公司正在一個季度轉接的節骨眼兒上，再說，你看這麼些事，我哪裏放得下心…”
    “不能再拖下去了，還有你看看你，昨晚又沒怎麼睡吧，當真是不打算要命了嗎？”
    六月底，這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初夏的日子。
    陽光更加變本加厲的火辣辣了起來。
    因為眼睛檢查的時候怕小孩子會亂動，所以給他注射了安眠的麻藥，黎落便一直睡著，沒有醒來過。
    黎南坐在床邊用手指給弟弟理著頭發，她的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笑容，不是她平常掛在臉上的那種討喜的乖順溫柔，但也不顯得難過，隻讓人覺得空蕩蕩的。
    亦晨跟穆醫生聊了整整一個上午，不知在談些什麼，直到中飯前他才回來安慰了黎南兩句，然後把亦昕叫了出去。
    “哥，怎麼了？”
    醫院的走廊上很是安靜，兄弟兩個就那樣一前一後的站著。
    亦晨沒有回頭，卻是很突兀的說了一句，“小昕啊，你也該長大了…”
    他的語氣很淡，就像是隨意的一句感慨，可亦昕聽著，卻覺得心底莫名的一顫。
    “哥？！”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亦晨回過頭來，溫和的笑了笑，“突然就想和你說說話…”
    要說他們兄弟兩個，平時這樣子靜下來認真正經的談心的機會還真是不多，亦晨總是很忙，他從十七歲開始接手溫雅，那麼大一家公司，豺狼虎豹的覬覦著的人多了去了，忘了自己是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委屈才算守住了父親留給他們的這份家業，可到底是冷落了這個明明想寵在心尖上的弟弟。
    記得那個人總是愛開玩笑說自己演技好的可以當奧斯卡影帝了，嗬嗬，亦晨忽然想笑，說實話，這個‘長兄如父’的角色，他還真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演。
    亦昕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等著他的下文。
    他有一種預感，哥哥的語氣明明很是隨意，卻讓他覺得嚴肅的有些壓抑。
    “原本爸爸把你從法國接回來，我是真心希望能給你一點家的溫暖…可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那些事，我也是手足無措…”亦晨像是在回憶著什麼，忽然抬起了頭來與他對視，“我知道你一個人是孤單了些，所以以前不管你怎麼玩我都沒有管過…可是這次，這次不一樣了…”
    “這次？不一樣？！”
    “我問你，你是真的愛小南嗎？”
    “哥？！”
    亦昕的語氣有點慌亂，為什麼突然這樣問我？！
    “回答我！”
    “我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不是愛？”
    亦昕沒有再回答他。
    愛？愛是什麼？到底要多喜歡，要到了怎樣的程度，才算是愛呢？
    他還記得自己那青澀的所謂初戀，他曾經那麼確定的以為自己深愛著那個像大姐姐一樣陪伴著自己長大的女孩。
    小男孩懷著忐忑的心情表白了，那個女孩給她的答案卻是，“你愛我？什麼是愛呢？那種喜歡的感覺，Ellion，那不是愛，那不是愛情…”
    從那之後，他喜歡過很多人，卻再也不敢說愛了。
    “小昕？小昕？！”
    “哥，我不知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你也不小了，如果那是你認定了的人，就不要放手，好好守護她一輩子，無論怎樣哥都會幫你…小南她經曆的太多了，我實在不忍心，如果你隻想玩玩的話，就此收手吧…”
    “哥？！”
    “有些事早就應該開始了，隻是我一直沒忍心逼你。。”亦晨拍了拍他的肩膀，轉移了話題，“你願意繼續在D大念書我也不管你，但時間要自己安排好了…從下周開始，你們天拿出兩個小時到公司裏來，開始適應著幫我打理溫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