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幾日，宋含歆期盼著他後悔到死的柳明洵還真上門來了，當然，並非為了陳、宋兩家的婚事，隻說是過來探望外祖父母的。
    柳老夫人如今身體已經康複，與柳老太爺兩人拉著明洵說了好半天的話。說著說著，話頭自然而然就繞到了他的終身大事上，明洵一見勢頭不對，趕緊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柳老夫人那叫一個痛心疾首，扯著丈夫的衣袖道：“你說洵兒這孩子，怎麼一跟他提這事他就跑呢，也難怪親家老夫人那邊到現在也沒給他安排親事。”
    柳老太爺搖搖頭笑道：“臭小子一個人逍遙自在慣了，怕是不願成親吧。”
    “若真是這樣倒也罷了，怕就怕……”老夫人頓了頓，“就怕洵兒有龍陽之好。”
    “咳咳，”柳老太爺被口水嗆到，皺眉道，“不會吧，不是說洵兒有五個通房丫頭麼，況且他平日裏也沒見得跟哪個男人關係密切，你別亂想。”
    柳老夫人想想也是，隻不過，聽說好多當官的都好這一口，尤其京城裏風氣更盛，她的外孫長了副好皮相，很容易被那些人盯上的。如此一想，她也暗暗打定主意，改天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提點洵兒幾句。
    柳明洵從老兩口那裏脫了身，直奔柳忱妝暫住的小院子而去。甫一進屋，見到妹妹的臉，表情就古怪起來，遲疑道：“阿忱，幾日不見，你怎麼變醜了？”
    忱妝苦臉，不就是幾天前眼睛哭腫了臉也睡胖了麼，照理也該消下去了，怎麼還能被他看出來？憤懣道：“你才變醜了呢，大哥今天怎麼突然來了？莫不是含歆表姐跟別人訂了婚，你在家裏坐不住了？”
    明洵抬手在她腦門上一彈：“大哥怎麼樣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忱妝哼哼唧唧道：“是啊，本來是不用我操心的，隻要你別連累我，我就什麼話都不說了。”
    柳明洵挑眉道：“你想說什麼？”
    “大哥可是認識華昌縣主？”忱妝反問，“她對大哥芳心暗許，上回還特地邀我過府賞梅，結果一個下午都在聊你的事。”
    明洵斂去些笑意，低頭沉思了許久，說道：“我不認識。”
    誒？他想了那麼半天，隻是在想自己認不認識陶瑾這個人嗎？忱妝啞然，奇道：“可是她分明對你很熟，還說你把逐日借給她拉車。”
    “啊，是她啊。”明洵恍然大悟，“我不知道她是華昌。”
    聽他這麼說，忱妝大概也明白了，敢情就是縣主在那邊一頭熱，大哥說不準連她名字都沒記住，更別說是去關心她的身份了。
    “大哥，她是個縣主，你要是不喜歡人家，還是盡早劃清界限的好。商戶人家和郡王府本來就門不當戶不對，即便兩人互相傾慕也很難修得正果。如今縣主喜歡大哥，看起來甚至還有些癡迷，他日若被郡王知道了，很容易給大哥招來禍事的。”
    柳明洵聽著妹妹苦口婆心的勸說，不由笑起來：“放心，大哥自有分寸。”
    這句話，忱妝是相信的，相處了那麼多年，哥哥在緊要的事情上一直很靠譜。
    “婚期突然提前了，你可知道？”輕飄飄砸過來一句話。
    忱妝不解：“什麼婚期？”
    “自然是爹和趙三小姐的。”明洵解釋道，“請柬剛發出去，就定在這個月廿九，估計老夫人很快就會派人來催你回府了。”
    忱妝皺眉：“老夫人的主意？下月十八是娘親的忌日，莫非是怕爹不同意，要再拖一個月，所以特地趕在這個月完婚？”
    明洵笑笑：“不知道，老夫人心裏怎麼想又不會對我說。”
    “那…那大哥打算怎麼辦？真的要離家出走，惹得外祖去老夫人那裏鬧嗎？”
    聞言，明洵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啊，那件事啊……嗯，我已經收拾好包袱了，等會兒就走。”
    忱妝急問：“要去哪裏？就你一個人走嗎？”
    明洵一一回道：“我會呆在荊陽。自然是一個人去，離家出走又不是遊山玩水。”
    “大哥，我說句話你別生氣。”忱妝清了清喉嚨，“這樣做，你覺不覺的，有那麼點幼稚？”
    柳明洵似笑非笑地湊近忱妝，一把捏起她的臉：“你個十歲的丫頭，還敢嫌棄大哥幼稚？”
    忱妝誓死保衛自己的臉頰，口齒不清道：“大哥，別捏了，再捏就更醜了。”
    明洵心滿意足地鬆開手，笑道：“醜點好，都說醜媳婦賢惠，將來討公婆喜歡。”
    “……”她怎麼沒聽說過這種說法？
    “其實，那辦法是挺幼稚的。”明洵又道，“隻不過，我還是要去荊陽。”
    忱妝不明白為什麼，卻突然覺得舍不得了，可憐兮兮地扯住他的衣袖：“要不然，大哥帶我一起去吧。”
    明洵想也沒想，開口就拒絕：“不要，帶著你上路很麻煩的。”
    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那麼直接？忱妝一扁嘴，哼哼唧唧地將頭撇開。明洵被她逗笑，伸手將腦袋掰回來：“在宋府好好呆著，有宣明和宣朗陪你玩還不夠麼？”
    忱妝搖搖頭：“那倒不是，隻是覺得，大哥突然走了，我心中有點沒底。”不管怎麼說，這些年來他們兄妹兩個在柳家算是相依為命的，平日裏有什麼事她第一個想到的，必定是去找柳明洵這個哥哥商量，要是大哥去了荊陽，她就好像少了個依靠一般，多少會感到不安。
    明洵看她一臉憋屈的模樣，終於決定不再逗她，大笑道：“阿忱你怎麼那麼好騙，我自己都有些圓不下去，你卻深信不疑。”
    柳忱妝被他說的莫名其妙：“大哥什麼意思？”
    明洵笑道：“我不會離家出走，那天看你一臉想看好戲的神情，故意逗你呢，你卻當了真，還信到現在。剛剛你問起來的時候，我都快忘了自己曾那麼說過。”
    柳忱妝原本莫名的表情逐漸瓦解，眼見著要開始炸毛，明洵趕忙替她倒了杯水：“阿忱別氣，小姑娘家家的，生氣起來容易老。”
    忱妝白眼一翻，不搭理。
    明洵將水杯塞進她手裏：“大哥今日真的要去荊陽，回頭帶好吃的給你？”
    為什麼每個人都愛拿吃的哄她？她看起來有那麼愛吃麼？
    “不要，想吃什麼我自己會買。”荊陽有的東西藺城又不是沒有。
    “那我帶你去荊陽玩兩天？”
    “不……”咦？忱妝眼睛亮了，也顧不上什麼骨氣不骨氣，抬頭問道：“真的？”
    “假的。”
    忱妝擺回臭臉。真是的，早該知道的，剛才居然還傻乎乎地輕信了。
    明洵朝屋外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來，安撫般拍拍忱妝的頭：“好了，不鬧了，大哥跟你道歉。我要趕著關城門前出城，這會兒真得走了。”
    忱妝又小別扭了一下，勉強妥協了，抬頭問：“大哥今日為何那麼急著去荊陽？天都黑了。”
    明洵回道：“自然是有急事要去處理。”
    “很嚴重？”這麼急著過去，說不準真是大事。可是，大哥在荊陽能有什麼大事？
    “也不算。總之，廿九之前我會趕回來。”
    忱妝默默點頭，心中仍存疑惑，眼珠子滴溜轉了幾轉，說道：“大哥回來以後，把你去荊陽辦的事告訴我吧，不然你這次騙我的事，我跟你沒完。”
    明洵哧哧笑起來，點頭應下：“好。”
    柳明洵走後，忱妝喚了沉碧和染翠進屋。此時已經過了晚飯的時辰，染翠端了涼掉的飯菜回廚房重新熱了一回才上桌。
    飯畢，忱妝將父親婚期提前的事跟她們說了，兩人都是驚訝，今日已經是正月廿二，不過七日的時間，未免也太倉促了些。
    這才剛討論著，宋老夫人就過來了。
    忱妝忙起身相迎：“外婆，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你讓人叫我過去就是了。”
    “不用不用，我的病都好了，是該多走走的。”老夫人笑道，“剛才柳府送了請帖過來，說是廿九你爹就要續弦，柳府的馬車也過來了，要接你回府呢。”
    忱妝一聽到柳府的人來了，差不多也猜了個大概，遂吩咐兩個丫鬟收拾包袱。她回頭看著宋老夫人，欲言又止了好幾回，終是道：“外婆，我爹……趕在這個時候成親，你會不會不高興？”
    宋老夫人自然明白她在說什麼，笑道：“雖是趕了些，不過也是按八字算出來的。以他們二人的八字，廿九便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了。你不用擔心我們會誤會，我跟你祖母是打小的情分，她還能偏向別人去？”
    忱妝微怔，她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祖母和外祖母過去竟是那麼好的關係。可是，外祖母一定想不到，她當年的閨蜜卻是害死她女兒的罪魁禍首。忱妝暗自歎了口氣，起身道：“外婆不生氣就好，那忱兒先去和大家告個別。”
    宋老夫人點點頭：“好，你去吧。”她站起身，從懷裏掏出對耳環交到忱妝手裏：“這是你娘生前最喜歡的，她去世那日還戴著呢，外婆便給收起來了。前幾日聽你外公說，你很想念她，這對耳環小巧，方便帶在身邊，我就交給你了，你留下作個念想也好。”
    忱妝心有愧疚，忙接過來小心收好：“謝謝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