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柳色初開 第五章、靜夜不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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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宋老太爺體諒外孫女受了驚嚇,沒纏著忱妝說話,早早放她回房了。
柳忱妝暫住的小院子在宋府西麵,已經收拾的很幹淨了。甫一進院,聞到一陣沁人清香,香氣溢滿了整個小院,這才發現院子的角落裏,立著一棵枝幹粗長、香花滿枝的臘梅樹。
她還想佇足觀看一番,礙於冷風吹得厲害,隻得趕緊裹好罩袍,一頭衝進屋裏。
沉碧與染翠正在屋裏坐著聊天,柳忱妝這一衝進來,大門撞開,卷進不少風雪,連油燈都被吹熄了好幾盞。兩人嚇了一跳,待看清楚來人竟是自家小姐,也哭笑不得。染翠幾乎是跳起身來,跑過去將門合上,轉頭道:“小姐,可不帶你這麼嚇唬人的,還嫌我們今日過得不夠驚險麼。”
柳忱妝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冷熱交替,讓她不住打著寒顫,麵上卻仍舊扯著笑臉:“你們才是,那麼不經嚇。話說回來,咱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不定這一整年的壞運氣都給消磨光了。”
“行了,快過來暖暖,說話都大了舌頭,還說個不停。”沉碧將她拉過去,坐在取暖盆邊烤手,繼續嘮叨,“說你年紀小吧,平日又那麼老成,說你早熟吧,有時候又分明幼稚的很。真真就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我看那些長輩們都是被小姐你那乖巧順從的模樣給騙了。”
“我哪裏不乖巧哪裏不順從了?”
“是是是,你乖,整個戚國就咱們小姐最乖了,善解人意,美麗大方。”沉碧趕緊幫她順毛。
忱妝窘:“我怎麼聽著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染翠在一旁咯咯咯的笑,被小姐瞪了一眼後,順勢轉移話題:“小姐,你說今日那藺陽郡王的小世子怎麼樣?”
柳忱妝本質上還是比較八卦的,尤其出了那個烏煙瘴氣的柳府,整個人放鬆不少,此時聽她提起陶玨,自然也有不少話說:“有氣質、有風度、人品好,長相上乘,家世顯赫,將來一定能迷倒整片整片的大姑娘小媳婦。”
染翠笑道:“那小姐今日有沒有被迷倒?”
兩輩子的年齡加起來都三十幾了,哪能被個十多歲的毛頭孩子給迷倒,頂多就是晃一陣神罷了。她搖搖頭,說笑道:“我覺得還是我大哥那樣的好。”呃,如果平日裏能檢點一些的話。
“啊?那兩位表公子豈不是都沒希望了。”染翠一臉失望。她本是想著,反正宋府的人對小姐都那麼好,嫁過來以後,日子肯定過得舒心。
忱妝歎了口氣:“不是希望不希望的問題,你覺得我有自己選擇的餘地嗎?到時候,還不是得聽那新進門的嫡母的。”
沉碧見她突然傷感起來,勸慰道:“小姐也別太擔心,聽說新夫人是個好相與的,你同她關係好,自然會為你的婚事上心。”
“好相與的就更糟,老夫人不喜歡我,到時候她壓著那趙氏,我未來如何,豈不成了她一人說了算?我的婚事,隻要表麵上看著體麵,宋府也未必能插手。”她托腮,越說越不高興,幹脆不再去想,“再怎麼說也是四五年後的事了,我的不急。倒是你們,尤其是沉碧,明年就十五了,要是看上哪個,就跟我說,小姐替你們做主。”
沉碧還沒說話,染翠先搭腔了:“小姐,染翠不嫁的,一輩子伺候小姐。”
忱妝態度強硬:“不成,都給我嫁了,沒得商量。”
見染翠還想說什麼,沉碧忙道:“那咱們就嫁自己府裏的,成完親還繼續回來照顧小姐。到時候再提拔幾個歲數小機靈可靠的,我跟染翠也能混個姑姑當當。”
柳忱妝本也舍不得她們,高興地點頭:“也好,有你們在,我最放心了。”
*
鄧氏與宋之準回到房裏,迫不及待地拿出藥膏來要替他的傷口上藥。
宋之準知道妻子擔心,也就由著她,笑道:“讓夫人操心了。”
鄧氏一邊抹藥一邊道:“你也真的是,一點不讓人省心。實話實說,你這道口子不是為了護著那丫頭才傷的吧?”
宋之準將她的手拉下來握緊,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掌心:“若是為了護人才受的傷,哪可能隻那麼淺的,是他們逼迫我給銀子的時候才劃傷的罷了。”
盡管兩人已育有一兒一女,但此時,鄧氏還是被他的小動作鬧了個臉紅,柔聲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她。”頓了頓又賭氣般補了一句,“她娘也是。”
宋之準無奈,他這個夫人什麼都好,可就是跟自己那死去的妹妹水火不容。窈燕還沒出閣的時候,兩人就愛鬥嘴,鬧得他每天都得當和事佬兩頭跑,還兩頭不招待見。其實兩人吵嘴的起因很簡單,鄧氏覺得宋窈燕太清高,商人家的小姐,搞得自己是個才女似的幹什麼?宋窈燕又覺得鄧氏太市儈,也就有一句頂一句,最後愈演愈烈。不過宋之準知道,鄧氏和自己妹妹吵歸吵,卻不是真的會往心底去的,純粹隻是圖個嘴上痛快而已,以窈燕當初的話說,便是“不吵一吵都吃不下去飯了”。所以,盡管鄧氏現在當麵說她不喜歡柳忱妝,他也不會太在意。
鄧氏看自己相公一直不說話,誤會他是對自己有意見了,撇嘴道:“怎麼了?我不喜歡她女兒有問題嗎?”
宋之準微微搖頭笑著:“書瑤,你跟忱兒多相處相處便知道了,她跟窈燕不一樣。”
鄧氏不置可否,說道:“先不提她了,說說宣明。他今年都十六了,是到了該議親的時候了,嫂子總是呆在佛堂不理外間的雜事,這事我們可得幫著上上心。”
“聽你的意思,倒像是有了人選。”
“之前我跟娘也提過,她是滿意的。陳家的嫡出大小姐,比宣明小了四歲,很是活潑,正好可以帶帶他那溫吞的性子。”說完,不忘用手肘捅了捅丈夫,“你覺得如何?”
宋之準點頭:“門第相當,歲數也合適,倒是門好親事。隻是,不知陳家那邊怎麼說?”
鄧氏道:“我改天去陳夫人那裏探探口風,你也尋個機會跟宣明說一聲吧,畢竟他隻是我們的侄子,擅自做主做了大嫂該做的事,那些捕風捉影的人該說叔嬸欺他們孤兒寡母了。”
“哪有這般愛嚼舌根的?我們正正經經幫宣明選媳婦,怎麼就能被說成是欺負他們了,豈不是搬弄是非?”
“相公你不知道,這些個夫人小姐們每日閑得無事便是討論些有的沒的,誰知道最後會傳成什麼樣呢,謹慎些總是好的。”鄧氏也是這些“夫人小姐們”中的一員,自然心知肚明。女人這張嘴啊,什麼詭異的傳聞說不出來?
“知道了,為夫聽夫人的。”宋之準邊說,一邊手指又在她手心撓了兩下,“說到議親,宣明之後便是咱們宣朗了,我瞧著,他對忱兒頗為上心……”
鄧氏剛還紅著的臉即刻黑了:“我不同意。”
宋之準挑眉:“知道你會這麼說,我隻是提出來讓你心中有個數。忱兒是個好姑娘,跟宣朗又是打小玩在一塊的,你多留心留心她就成。”
鄧氏敷衍著點了點頭。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有多討厭柳忱妝,那孩子看著乖巧懂事,不像她娘一臉傲氣,自以為會寫幾首詩填幾首詞就了不起。隻不過,自己跟宋窈燕的梁子可是結大了,哪能那麼容易就接受她女兒的。宣朗也不知怎麼想的,一點都不隨她,整天就愛念叨那丫頭。
正想得入神,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回過神,看了丈夫一眼,轉頭問道:“何事?”
外頭傳來丫鬟慧秀的聲音:“回夫人,邱姨娘跌了一跤,看樣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什麼?”宋之準略驚,疾步過去開門,見慧秀麵帶憂色地在屋外立著,忙問,“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她如何會摔倒?”
慧秀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嚅囁著未吭聲。鄧氏也急,說道:“老爺問你話呢,你倒是說啊。”
慧秀小聲回道:“是…是大小姐。大小姐頑皮,正好撞上了邱姨娘,所以……”
不待她話說完,宋之準便大步從房裏走了出去,趕去看邱姨娘。鄧氏望著他的背影,心中自是不悅,惱道:“這個邱蘭,大半夜的也不讓人安生。大小姐人呢?”
慧秀道:“出了事後,她就跑回自己屋裏去了。”
鄧氏歎了口氣,自己的女兒她自己知道,打小性子偏激,就是個惹麻煩的主。若真是不小心撞到的也就罷了,萬一她是動了心思的……想到這裏,她不敢往下想。女兒才多大年紀,哪有可能是故意的。那邱姨娘也是的,那麼晚了,明知自己有了身孕,在外頭瞎晃悠什麼?真是一刻都不讓人消停。
她心煩氣躁,朝慧秀揮揮手:“走了走了,我們也看看去。”
慧秀應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在鄧氏身後。有的話她都不知當不當說,其實剛剛在院子裏,她親眼見到大小姐躲在假山後頭,刻意等著邱姨娘走近才衝出去的。不過十三歲的姑娘,竟會有如此歹毒的心腸,那邱姨娘肚子裏的,怎麼說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若這宋府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倒還好理解些,可慧秀跟著夫人過來那麼多年,府裏是個怎樣的光景,她還能不清楚麼。相比其他的大戶人家,宋府實在是幹淨純粹太多了。
走了一陣,她終是將前頭的鄧氏給叫住,把自己看到的事原原本本地說與她聽。
鄧氏越聽心中越緊,末了,無奈歎了口氣,嚴正臉色:“此事不可再跟任何人提起,你隻當不知道,我自有主張。”慧秀清楚裏頭的厲害關係,連連點頭:“慧秀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