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搭乘去西郊的巴士，晟敏和厲旭並肩坐在一起，沿路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風景，直到站在高高的鐵架大門外，舊日往事又浮上腦海了。通往市區的路已經從沙地變成水泥地，旁邊那個魚塘已經被填平，現在是市民休憩的場所。周圍不再被參天大樹包圍，取而代之是一棟棟石屎建築。7年多了，除了仍然屹立在麵前的幾棟懷舊風格的平房，其他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推開鐵架大門，裏麵的景色依舊，綠油油的樹木，小水池，魚兒，小農場，還有兩層高的教學樓，和旁邊兩棟同樣是兩層高的宿舍。全用彩色大理石磚和五彩斑斕的馬賽克鑲嵌畫裝點鋪砌的建築體，風格獨樹一幟！這裏是瑪麗媽媽孤兒院，是厲旭成長的地方。
    “這裏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厲旭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感歎起來。
    “7年多了，自從把你帶了出去，我們就沒有回來過了！”
    “嗯~~我們是不是忘本了？”
    “那現在不是回來了嗎？嗬嗬~~~”
    走著走著，還在懷緬過去的厲旭被身後一把很久沒有聽過的聲音喚回思緒。聲音有些沙啞了，但喊著自己名字的時候，還是那般溫柔。厲旭停住腳步，轉過身子，那副那麼熟悉的臉孔，多年後再次映入眼簾，她還是一樣的慈祥，隻是歲月的痕跡已經爬上了她的臉和眼角。
    “厲旭……真的是你啊……”笑容綻放，眼角的皺紋也延伸開來。
    “校長，好久不見了！”厲旭走過去，張開雙臂，迎接校長的懷抱。
    “厲旭，長大好多了啊”，校長抬起手，摸上了厲旭的臉：“變得好帥氣了！怎麼那麼久都不回來看看校長啊？還以為你把校長忘記了！”
    “厲旭現在不是回來了嗎？校長，厲旭也很想您的，以前一直很照顧我，您對我的恩情，到死那天也不會忘記！”厲旭的手覆上校長的手背，是皺皺的觸感。
    “傻小孩，一回來就說不吉利的話！嗬嗬~~~”，校長也注意到站在厲旭身後的晟敏，她當然記得，這位跟厲旭有著同樣興趣的男孩子：“晟敏，你也來了啊！”
    “校長，對不起，這些年都沒有過來探望您！您身體怎樣了？”晟敏走向前，握住了校長伸出來的手。
    “年紀大了，這副老骨頭呀，已經不聽使喚了啊。嗬嗬~~~”
    “校長還一直掛心著這裏啊，怎麼不退下來好好頤養天年呢？”
    “嗯，年底就退休咯，現在很多職務也交給年輕一輩啊，我呢~~~平時就在這裏隨便走走逛逛，想想出去的孩子們，想想他們幸福的生活。”
    “校長怎麼就知道，大家的生活都幸福呢？”厲旭問道。
    “嗯？傻瓜！”校長拉著厲旭和晟敏，走到教學樓前的小亭裏，坐下：“入住這裏的孩子們，都有著不一樣的不幸；踏出這裏，當然都衝著尋找幸福而出發的。外麵的世界雖然存在很多預料不到的不穩定因素，但外麵就是勝在夠大夠寬廣，尋夢的機會也多，即使遇到了挫折，也總比留在這裏，要來的好。能夠尋夢，代表有機會，無論成功與否，起碼嚐試過。困在這裏，隻能接受關愛和照顧。你說哪個比較幸福？”
    “校長，謝謝您！”厲旭不禁眼泛淚光。
    “哎呀，傻小孩，長那麼大，還哭鼻子呀！嗬嗬~~~”說著，校長再次抬手，輕輕捏了厲旭的臉蛋：“厲旭啊，出去了找到幸福了嗎？”
    “嗯！”厲旭很用力的點了點頭，露出純真的笑容：“我過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因為我找到了我最終的信仰，他是我的最愛！”
    “每次聽到孩子們跟我談起他們的幸福，我都忍不住再次給他們加油！厲旭啊，看到現在的你，校長真的覺得好開心，你是我最疼愛的孩子，校長最希望就是看到你幸福！”說著說著，校長自己也不禁紅了眼眶。
    “校長您怎麼也哭鼻子了？嗬嗬~~~”
    “看到你幸福，替你開心啊！厲旭啊，什麼時候把你的愛人也帶給校長看看吧！”
    厲旭緊握住校長的手，微笑著應答了“嗯，會的！”
    校長被其他老師喚走了，說要安排新孩子的入住手續，留下厲旭和晟敏繼續逛逛。厲旭沿著樓梯，走到了教學樓的第二層，裏麵的孩子們正在上課。站在窗外，一幕幕回憶浮現，那個很倔強的金厲旭，仿佛就出現在教室裏。
    “他們在畫畫呢！”晟敏走到旁邊說道。
    “晟敏前輩，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嗯，當然，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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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好痛好痛~~~~~~~”一個男孩子坐在地上，嘴巴和手指都被割破，血流了一地，衣服褲子都沾滿了血跡。
    “厲旭很乖的，把戒子刀放在地上！”一位女老師不敢走近厲旭，隻站在距離兩米的地方。
    “厲旭你不可以這樣對同學的，同學之間應該好好相處的！”另外一位女老師摟著受傷的男孩，和駐院醫生一起安撫他的情緒和包紮傷口。
    “厲旭，你不要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和你的畫作！聽話，相信校長，把戒子刀給我，好嗎？”校長蹲在厲旭身邊，是距離最近的人。為免刺激到厲旭，校長也沒有立刻上前按住厲旭，而是選擇苦口婆心的勸導：“厲旭，小天把你的畫撕爛，的確是他做錯了，而且做得很錯的，因為畫作是厲旭的心血呀，他這樣對待你的心血，是很應該要處罰的！”
    “校長……”摟著受傷男孩的女老師插話。
    校長隨即抬手示意她不要說話，而自己繼續說道：“厲旭，做錯了事的小天已經得到懲罰了，你看看他，哭的可慘了，對吧？他已經很痛了，他也知道錯了，他以後都不會再糟蹋厲旭的心血了。小天，你答應了不再撕爛厲旭的畫了，對不對啊？你剛剛答應過校長的啊……”校長側臉，望著哭得停不下來的小天。但是小天隻顧得痛和哭，沒有聽見校長的話。校長跟老師眼神示意了，再次喊了小天。這次小天小幅度的點了點頭，但哭聲仍不斷。
    “厲旭，小天答應了，那厲旭是不是也原諒小天呀？大家以後好好一起學習！”
    厲旭沒有說話，還是保持緊抓戒子刀的警戒姿勢，眼神也繼續謹慎地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厲旭，小天已經讓步了哦，如果厲旭還是這樣子呢，就不是乖孩子了，不是乖孩子呢，期末的時候，校長就不給厲旭買新的畫筆哦！”
    “校長，您相信我是故意的嗎？”一直不作聲的厲旭，把視線定在校長身上，直勾勾望著校長，這樣問道。
    “厲旭不是故意的！校長相信你！”校長依舊認真的看著厲旭，沒有考慮馬上回答了。
    “謝謝您，校長！”厲旭丟下了戒子刀，緊繃的神經和銳利的眼神也軟了下來。
    校長長長地鬆了口氣，把厲旭擁在懷裏，緊緊地。手在厲旭的後背上下掃著，想平複他的情緒：“厲旭是個很乖的孩子，畫畫很有天分的，以後要多點給大家畫畫哦。好嗎？”
    其他老師和小天已經離開了教師，地上的血跡依舊鮮豔。校長牽著厲旭走了出來，來到剛剛一直站在窗外的吳教授麵前，深深地鞠了躬。
    “吳教授，我想今天是討論不了了，麻煩您過幾天再過來吧！真的抱歉了！”
    “沒事，那如果OK了，麻煩校長您給我打個電話吧！那我們先走了，再會！”吳教授和校長親切的握了手。
    吳教授轉身離開了，他旁邊的男孩卻沒有馬上轉身，他看著被校長牽著的厲旭，直到開口說了句“你的畫真的很漂亮”，然後才轉身追上了吳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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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男孩就是現在的晟敏。
    因為厲旭的畫畫天賦，校長想把厲旭介紹給美術大師吳教授，讓厲旭好好發展的。看過厲旭的畫作，吳教授也是很滿意，打算見見這個孩子。可是約見的那天，發生了以上的悲劇，一下子亂了狀況，當然介紹的事情也談不了了。之後，校長考慮到厲旭的性格，還是需要先慢慢調教。雖然校長很希望厲旭成才，但欲速則不達啊，他不希望看到悲劇再次發生。所以和吳教授的約見也沒有了下文。
    “沒想到最終我們還是成為了師兄弟啊，世事真的好玄！”
    “多虧了校長，要不，我永遠都是得不到愛的人！”
    “怎麼不說，也多虧了我呢？嗬嗬~~~”
    “嗬嗬~~~晟敏前輩啊，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覺得，當時我是故意的嗎？”厲旭問的很認真。
    “其實……我沒看到全過程，不過小小的孩子，怎也談不上是故意傷害吧！大概就是無意中撞到而已吧！嗬嗬~~”晟敏輕鬆地說著。
    “是嗎？”厲旭收起視線，轉身向樓梯處走去。邁出一步的時候，厲旭忽然回頭看著晟敏，說道：“其實……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要割破他的嘴，劃破他的手指的。因為他……”，視線再次轉回去，看著前方：“他傷害了我的信仰，我當時最重要的信仰……”。說完，厲旭走下了樓梯，留下一麵茫然的晟敏。
    定住了思緒，晟敏還沉在厲旭剛剛的話語裏，他說他是故意的……
    回過神來，晟敏快步追上了厲旭，拉住了他，讓他與自己麵對麵。
    “厲旭……你說你的故意的，其實是想被人了解，對吧？”厲旭隻是靜靜地看著晟敏，沒有說話，晟敏就自己繼續說下去了：“那次你沒有成為吳教授的學生，但是我記住了你和你的畫作，你的畫真的很漂亮。所以後來我進了大學，我也想把你帶出去，事實上我做到了。那天大家都在安慰受傷的小男孩，隻有校長一個人不放棄你，除了她的確很疼你之外，她也是看懂了你的人。沒錯，小男孩受傷了很可憐，但是，不被人懂的孩子更加可憐。校長說你不是故意的，是因為她真的相信，不隻是哄你把戒子刀交出。小男孩撕爛了你的畫作，你是保護自己的東西才會劃傷他。其實你隻想讓別人懂你，你想別人懂你的需要，懂你的想法，懂你的世界，你想得到別人的疼愛。可惜，當初隻有校長看穿了你的心思……”
    厲旭依舊沒有答話，晟敏就繼續：“厲旭，我說過第一次見到你，就好想要保護你了，我當初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如此強烈。但是後來我了解了，因為我也看懂了你，我進入了你的世界。當初你畫畫，就是向外發送一個信息，你想借此找到懂你的人。盡管我還沒最終弄清楚畫的內容和你信息的聯係，不過我的確是讀懂了一些。嗬嗬~~~我懂你了，但是卻不是你要找的人，當然，我也不稀罕啦~~~；他一個不懂你的人，卻成為你的堅持。不過，很值得高興的是，他最終還是懂你了。你對他的堅持，收獲了你最珍愛的感情，是你信仰的升華吧！其實，從頭到尾，你的信仰就是……一份愛，你要找到一個懂你的人，愛你！”，晟敏此時握緊了厲旭的手：“既然是我把你帶出來的，我有責任保護你，跟你一起，守護你的信仰！”
    “晟敏前輩……”厲旭看著晟敏的雙眼，感受了晟敏心底的那一份堅定的決心。
    “我會幫你，守住你的信仰！”晟敏再次說出他的決心，手勁收緊，再握緊一些厲旭的手：“厲旭啊，別把自己困住，懂得和人分享你的感受，你會得到更多的……”
    和晟敏離開瑪麗媽媽之後，厲旭沒有回去學校了，一個人呆在家裏，想了好多好多。直到夜晚，給鍾雲撥了電話。
    “明天回來了？”
    “嗯~對啊，下午吧，赫在早上才趕回來，我要等他回來，交代一下工作！”
    “嗯~那，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