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9 她像孩子般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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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她像孩子般天真
我站起來,走到她前麵,看著她的眼睛,使勁的搖頭。“我絕不會的,小時候你也沒有嘲笑我,你是個好女孩,是我的好姐姐。你還很年輕,別灰心,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人隻要心地善良,腳底下便是天堂,你信有天堂嗎?”
“天堂在哪裏?”她像孩子般天真的問,仰起臉,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又亮。
“在你身邊。”
“為什麼?”
“你就是生活在天堂裏呀!”我語氣很肯定,我要她相信她的處境是優越的,相信整個世界是美好的。
“那是因為你在我身邊。”她很平靜的說,顯然這句話是出自真心,不是一個病人的囈語。
我萬分驚詫,以至癡傻,她倒確實是有些病的,不過別人並不知道,我也是現在才明白過來。
往往厭世的人卻情係一人,厭憎越深,癡情越深,病越劇烈,終於無藥可治。隻有一人才可以將其治愈,我明白那將意味著什麼。難怪她的父親托我照顧她,他們竟有這樣的良苦用心?我又懷疑不至於如此算計,也許是巧合罷,或者說是天意,其實隻是由於我不肯拋下她。我竟也琢磨不透我是在命運的手裏或者命運在我的手裏,或者命運是一隻手,而我是另一隻手。暗暗的較勁。
我又較什麼勁呢?王月是必須我來愛護的。我隻好辭去工作,領了一個月的工錢回家。白天我們在一起聊天,散步,我們一起上街買菜,一起做飯做菜,她很快便學會一招半式,懂得油鹽醬醋的用法。除此以外我便寫詩、練字、看書,她都陪著我,漸漸也喜歡上我讀的書。想到她已二十七歲,別的女子是多已做父母的,她卻依然如昨,天真無邪,而在那些陰鬱的日子,她的思想與感情是充滿厭憎的,因為在她覺得世界是充滿邪惡的,尤其在於人,所以她對人又撕又咬。現在呢,她卻忘掉了以往,判若兩人。我驚喜於她的變化,不再為命運而擔憂。
命運,啊,命運,它掌握在你的手裏。
死亡,啊,死亡,我將獨自離你而去。
這是我內心嘶啞的歌唱。
妹妹,啊,妹妹,多麼溫柔多麼美麗。
戀愛,啊,戀愛,多麼痛苦多麼甜蜜。
我這樣歌唱著,便在田苗的床上進入夢鄉,我睡不慣這綿軟的床,仿佛臥身海洋,隨波漫流,像海的女兒,落入海的墳墓,化作一團泡沫,漸漸消散,海麵上有熱風騰起,攜著晶瑩的水花,蕩滌人間的汙垢,祈願世界純潔光明,宛若孩童的眼睛,靈敏多情。
是的,我不能放棄,我怎甘心失去。我要與你同生,我怎願與你分別。我若是一巨人,就無法立足城市?如我是一小醜,難道偌大的城市也無處容身?隻要我與你同在,縱然我是一乞丐,是你施舍我歡快。縱然我是一國王,你會拒絕做我的王後?
我回到學校,發奮讀書,道路如果隻有一條,我就必須在這條路上走好。我充滿勝者的信心,充滿勇士的力量,我要與命運決鬥,拚殺在人生的戰場。與我為敵的人,看好我手中的刺刀!它將刺穿生活的圍牆,揭露命運的奧秘。啊,他人預想的命運,你我勢不兩立!
我向唐姬說明我的處境,講述王月的景況,她自然願意幫我的忙。出於方便的考慮,我把王月接到唐姬家,在唐姬的隔壁住著,與她家同桌進餐。唐姬卻不收我的錢,她的家人也拒絕接受。沒辦法,我隻好把錢放在匣子裏,小心的保存著。
我仍舊寄宿學校,隔三茬五要到唐姬家去,她總和我一路。班裏的同學甚至老師都以為我們是一對,但別人說到這些時我也沒有爭辯,田苗都默認了。何況我們又是同桌,沒人要與我換位置,唐姬又賴著不走,而我又欠她很多,總不願傷害她,我便當她是最要好的朋友,其實她隻比田苗大一歲,六歲就念小學,我初次見她以為她是來上初中的,沒料到竟跑過來要坐在我旁邊。頭一句便是:“我早聽說過你了,你是叫白玉蘭的,別人都拿你當做詩人來說。”我沒理她,城市女孩身上的氣味已把我吞沒了。
偶爾,唐姬向我談起田苗,我告訴她我很愛她,她並不嫉妒,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她對王月很體貼,王月溫和多了,我們三人一起逛馬路、買東西、看電影。唐姬最愛跑,她最大的夢想就是騎著自行車周遊世界。我問她,你在哪裏睡覺,她便要我同她一起,輪流騎車,我嗤笑她是癡人說夢。我建議我們到海上去,王月插話進來,她問海上是不是有小島,我點點頭又說,我們可以在島上建一座樂園,有山有水,有花有果,有一些溫順的動物。王月又問,是你和她去呢還是我和她去。我瞅瞅唐姬,她會心的笑了,我便對王月低聲說:“我和你去,別人不去的。”
“那麼田苗去哪裏呢?”
“她在那島上等我們。”我隨意答道。
“那樣我就不去了。”
“為什麼?”
“我是多餘的。”
我使勁搖頭,“不,不是的,我們都要去的,唐姬也要去,還有你。”
“那你呢?”
“我就不去了。”
“為什麼?”
“那裏是女兒國。”
我們都大聲笑起來,王月捂著臉,笑得閉不上嘴,唐姬也直不起腰,仿佛她們都同樣年輕的。
有一天,唐姬坦白的告訴我,王月是愛我的,我說我心裏明白,她說我很幸運,有三個人同時愛我,我說我最痛苦,最不幸,因為我隻能愛一個。她問是誰,我沒再說下去,她那熾烈的注視使得我沉默,在這種時候,我拒絕不了她的觸摸,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陪在我身旁,在她的發絲裏湧起莫名的憂愁,蒙蔽我的雙眼,含香的手指在我眼前滑過,似乎記憶裏的小手招搖著,引我回到童年。
田苗八歲進城以前,田家養著一群鴿子,棲息在專門的鴿房裏,房裏有窩,排列有序。這群鴿子裏麵灰羽的多,隻有兩隻白的。有一天,她家裏隻她一個人,她便叫我去看她家的鴿子。難怪我常見她家屋頂停著一些鴿子,開始我還以為是遠道而來的。那時候雖然畏懼她的家庭,卻十分喜歡那些鴿子,巴望著它們飛下來,飛到我家去。
我們一走進院子,便有一群鴿子從鴿房裏飛出來,落在田苗身前的地上,房頂上的鴿子也落了下來。田苗取食與它們,一隻隻搖頭晃腦,在地上啄著。我聽到一聲低鳴,抬頭一瞧,屋脊上還並立著兩隻白鴿,正相互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