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8 情不自禁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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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8情不自禁
    我站起來,向對麵點點頭,“我答應你們的請求,我隻要你們善待田苗,她是我最親愛的妹妹。”說完我告辭回家,父女倆送我出門。我仰望夜空,隻覺星河亦扭曲如蟒蛇,張牙舞爪,厄運如猛虎橫空出世想將我一口吞掉。
    做夢。
    我實在也是做著夢。在夢裏做夢。在稻草堆上做夢。在夢醒後做夢。
    夢裏有一個身影,如雲如水,如滿月西移,離我而去,到另一世界中去了。昨天,就在昨天,僅僅就在昨天,我們還親密的偎依在一起,可是明天,居然就在明天,我們將相距千裏。她將逐漸適應城市,而我將要在寧靜中思戀至死。
    妹妹,我是多麼的愛你!請把我的死灰撒滿大地,我願親吻你每一步足跡,伴隨你輕柔的步履。我願是清風,尾年的裙衣;我願是流水,浴你的玉體;我願是泥土,培出豔蕾如你;我願是露珠,融合你的清淚。
    我願是你嗬,妹妹,那你我便會同一,我們不再分離,不再悲泣。我們既犧牲一切,以獲取至愛;我們既獲得至愛,亦將擁有一切!
    我思想,我祈禱,但是徒勞。我終於夢醒,麵對一個白天。我匆匆吃過飯,幹活去了。
    我在一家水泥廠做臨時工,專門往汽車、拖拉機上裝水泥。一天活幹下來,又累又髒,身上全是水泥灰,腰酸背疼,我又匆匆趕回家,在小河裏洗淨身子,倒在稻草堆上懨懨欲睡。
    天色漸漸暗下去了,小屋裏黯淡無光,屋頂如鐵鍋般蓋在眼前,我一心想著田苗,身下的稻草仿佛玫瑰的枝條,一陣陣撕心的刺痛,迫使我顫抖,枝上的玫瑰掉在地下,化作縷縷溫馨的輕風,掠過我思念的感官,令是呼之欲出:啊,妹妹!
    “白鴿!你是在屋裏吧?”窗外傳來親切的問候。
    我以為是在夢中,一切毫無拘束,便深情呼喚:“妹妹——”
    接著,伸來一雙手,把我拉起來,我緊握住她的手不放,深怕她逃了,我以為我仍舊是在夢裏。直至我觸覺到下麵的稻草而非玫瑰枝。
    “妹妹,你將要走了,我能送你什麼東西嗎?”
    “你別去操心了,我一定會回來的,就算他們不答應我也要偷著回來。何況他們對我已不像從前那麼嚴厲了,他們也是同情你的。”
    我格外激動,她那清幽的芬芳溢滿小屋,如同置身花園,沉醉不能自己。
    “你能多留一會兒嗎?妹妹,我真舍不得你走。你害怕這漆黑的小屋嗎?”
    “不怕。”
    “還怕鬼嗎?”
    “不怕。”
    “要是我就是那鬼呢?”
    她情不自禁的笑了,“那我偏偏喜歡鬼。”她站在我的麵前,靠近我,坐在我的腿上,側向我,在我眼前展開一抹淡白。
    “像昨天那樣,抱住我好嗎?”她的手搭在我的肩上,頭倚著我,散開的長發掃卻我的睡意。我順從她,輕輕的摟著她,一分驚悸,三分甜蜜,這個在寒冬生下來的姑娘,多麼熱烈,多麼溫柔,多麼堅毅!
    我們良久無語,靜對黑夜。我聽到輕微的響聲,我揣摩著那是她的心跳,我伸出手去,撩開她的頭發,撫著她的麵龐,手上沾滿了淚水,多麼冰涼的淚水。她在抽泣!我緊緊的抱住她,貼著我堅實的胸懷,想到自己在行動上的淡漠,而她是那樣的愛我,不計較任何犧牲,甚至毫不在乎她的地位與家庭。而我是那樣的一個人嗬,我一無所有,又在乎什麼呢?
    我隻在乎你,妹妹,在乎你的心。我明白你的一切,你是愛我勝於愛你自己,我不能再激發你更深的愛意,假使我的前途不在城市,那我怎能讓你為我而冒險犧牲?
    我輕輕的抹去她的淚水,吻過她的兩隻眼睛,我的嘴唇被淚水沾濕了。“回家去吧,妹妹,你爸你媽都等著你呢。”她沒有回答,我依舊懷抱著她,隔著夜的輕紗默默的欣賞。晚風透過紗窗飄來,泛開心湖粼粼微波。心曠神怡,舒爽愜意,似乎裸身於泉中,與水交融,與自然相通。彼此的心靈晶瑩如雪,溫潤似玉,放射著柔和明亮的光彩。
    月亮升起來了,窗外明亮如晝,我抱起她,步入月下,坐在草地上,她白皙的臉上灑滿銀輝,她的臉龐儼然是一輪月亮,滾出烏黑的雲團,更顯得光彩照人。我猜想她是睡著了,一隻沉靜的玉兔在我懷裏睡著了,我怎忍心驚醒她。
    月亮從竹林身後慢慢爬上來,一朵雲兒在前麵迎接她,是專為她準備的溫床,月亮在上麵躺一會兒又離去了,她步履輕盈,神態安詳,她也有烏黑的眼睛,恬靜嫵媚,一瞥目光一縷溫情,連墨色的陰雲也心銳誠服、拱手讓道,仿佛一連列兵,恭迎異國的王後。那些星星,那無數迷醉的眼睛,那無數傾倒的群眾,那最明亮的,是帶著夢幻神采的少年、稚童,他們從遙遠的地方趕來,為欣賞宇宙的至美。。。。。。
    夜深了,風涼了,我累了,她還沒有醒來。我是抱她回家呢?還是回自己的小屋。我那小屋,她能睡麼?隱晦潮濕,蚊子又多,我絕不願它們叮她一口的。
    我抱緊她,輕輕的起來,一步一步的來到她家門口,門開著,鴉雀無聲,我走進去,走進一間小屋,裏麵的蠟燭快滅了,卻還倔強的燃著,我把她放在柔軟的床上,為她蓋好毯子,我跪在床前,埋下頭,給她的紫唇一個柔情的吻。燭光暗下去。我轉身去了,燭光將我送出門,我回到草堆上,久久不能平靜,稻草同我一起燃燒。
    為了生存我仍然在廠裏裝水泥,一天後,王月在家門口遇到我,交給我一封信,我明白她的親人都回省城去了。我接過信,與她一同進屋,並排坐在堂屋裏。我撕開信封,展開讀道:
    白玉蘭君:
    我們明天上午要離開這裏,現在是晚上,我給你寫信。剛才田苗卜辭而別,我想是到你那裏去了。她是個任性的孩子,從小是這樣,年輕人似乎都是這樣的,但能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寥寥無幾。她屬於早熟的那種女孩子,身心都先於常人發育,尤其在心性上,她類似於她的母親,她們年輕時都才華橫溢,非同尋常。
    我和田菲的婚姻,隻是處於父母之命,雖則我以前沒有戀愛過,但我深信田菲的最愛並不是我,雖然我沒有足夠的證據得知她的最愛。不過,已經是老夫老妻了,兒女都已長大成人,何必再強求無謂的愛情呢?
    但似乎這種不幸的婚姻必定造就這不幸的家庭。大女兒田菁遠離家庭,獨來獨往,大兒子犯罪殺人,當場斃命,二女兒精神恍惚,行為遲鈍,小女兒自不必說了,她的一切你都已經充分的了解。
    人的天性是親近自然的,但刀耕火種的時代早已終結,人類是在鋼筋混凝土的夾縫中生活,城市如一彪形的瘟神,張開它的魔網,將我們網絡其中,令我們脫不開身。
    現代文明的一個弊端生於它似乎增添了人類罪惡的欲念,年青的一代尤其深受毒害。王月和王月深受他們大姨的疼愛,也許的嬌寵壞了,無法無天,最終結出惡果,這個家庭幾乎是在崩潰的邊緣,田苗成為我們(包括田菲的姐姐一家)唯一的希望,並且她也確實是有希望的。
    我們極不願意這種希望破滅,但她是任性的,幾乎要到自毀前程的地步:隻是為了你,她要留在老地方過一輩子。我們難以想象其結果會是怎樣。況且你並不一定會留在這個老地方,在許多方麵你是要比我們估計的要強的,你有才能,有潛力,一定能做出一番事業。你的前途也是不能輕易斷送的。
    王月的生活安置一直令我們為難,我是她的父親,但又在省城工作,她的在省城學壞的,精神錯亂以後自然特別厭惡那裏,例如她一見她汽車就頭暈,歇斯底裏的吼叫,對那些客人中的青年男子又撕又咬,我們勸她也無濟於事,她是連我們都不放在心上了,一想到這些,我更覺羞愧,連同作為一個父親的失職,卻又無可奈何。今天寫信要拜托你的我已經親自向你說過,我非常感謝你的幫助,你雖然年輕,為人寬厚,以前我對待你有些冷漠,在此向你表示歉意,願你能理解我們為人父母的苦衷。
    留下的錢供你和王月暫時的生活費用,以後每月我們會按時將錢寄來的。我們了解你的困難,你既照顧著王月,生活費也有你的一半,上學期間你也可以花的。請不要介意,我們並不願意你的自尊心因此而受到傷害。
    所求的事再一次拜托你了。
    我代表家人真誠的祝你:健康快樂!
    再見。
    田苗的父親
    王京
    八六年X月X日
    我接著發現信封中有兩百塊錢,如同新印出來的,我還不曾見兩張嶄新的麵值百天的鈔票。我把信和紙鈔鎖進抽屜,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王月端坐著,她的頭發也蓄藏了,流瀉下來,鋪在後背。我注意到她的耳朵還掛著耳環,金光閃閃。
    “你會做飯炒菜嗎?”我轉過臉去,她絞著兩手平放膝上,穿著藍白相間方格花紋的裙子,裸著胳膊和小腿,略微發胖。
    她眼睛眨了一下,搖搖頭,這可難住我了,中午我在廠裏吃飯,不能回來,我怎好照顧她呢?況且以後要上學,星期天才在家裏,那該怎麼辦呢?田苗的父親大概並未想得這麼仔細,我卻是不能敷衍了事的。
    “我會教你做的,月姐,你想學嗎?跟我能學會。”
    她轉過臉,望著我,點點頭,神情有些高興,我想她並未生病,隻不過沉默罷了。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我試探著問道。
    “你叫白玉蘭,對吧?”她終於說出來話,我抑製不住激動,叫了起來,“呀,你是願與我說話的吧!以後就叫我玉蘭吧,就當我是你的弟弟吧!”
    “是的,你是苗苗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弟弟。”她愉快的笑著,麵若桃花,又說:“玉蘭,你會像別人那樣害怕我,討厭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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