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故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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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這是連生在途經書堂時聽到的,當初詩經中朗朗上口的一句話,雖已過耳無數遍,然每次聽後不知為何總會宛然一笑。再次抬眼時柳絮漫天,恍若天地瞬變,這萬千的江河隻剩下小小一片寂院。
    紫陌紅塵,不如這垂柳一隅。
    敖傾,你說,是不是?
    相識這種東西,打從一開始便注定有一天會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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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夏初,六月時,日光明媚,朝露若晶。這樣的清晨是睡不了懶覺的,日頭起的早,連帶著人也要早起。
    通往村外的小路上行人絡繹,他佇立在道口,似是要進村,又踟躕著不肯邁腳。身旁不斷有挨著肩膀擦過的路人,卻無一回頭望他。
    風吹葉舞,錯落開的是滿地的疏影,他抿嘴輕笑,一身淡石青色長衫恍若雲波。眉眼彎彎,至多也是剛及弱冠的年紀,隻是方才那一顰一笑似是道出無盡滄桑。
    “仙君前來有失遠迎,小神在此賠罪。”
    村口不知何時居然也站上一人,那人一身黑紫長袍,恭恭敬敬的彎腰行下一禮,或許是做得太過自然,像是練習了幾百年隻為迎今日一次。站在村外的他眉頭蹙緊,伸手將其扶起,抬眼時四目相對,一瞬間兩人都怔了半刻,然而也僅僅隻是半刻的功夫,還是他唇角輕挽,翩然一笑,似乎並未掛記心上。
    “大太子,我可從未記得你如此謙順過。”
    被扶起的人也順勢將嘴角勾起,冷劍眉,黑曜目,一張風霜不變的麵容俊若昔日,唯獨唇角上的弧度凜然,似是比當初更邪魅上幾分,“我待你,從來都是謙順的。”
    依舊是一副謹慎卑作的口吻,猶是推托,卻難說不是真情。
    是啊,打從天界相識的那天,不管人前人後,他對他自來如此,寵溺,愛憐,小心翼翼的護著,從來沒有半分違逆。
    石青衫的主人但笑不語,目光放遠,落在幾間屋舍上,出自喉嚨的聲音遙遠得像是歎息:“敖傾,你這些年,過的可還好?”
    暖風照舊吹,柳絮照舊飄,唯有二人卻像靜止的雕像,不動分毫。
    “叮——”的一聲,敖傾伸手壓下自己腰側佩戴的青龍佩,抬眼時掃過那一身石青,朱紅金鑲的禦前寶劍,光是劍鞘便比自己身側的玉佩奪目上不止百倍。
    “嗬,無所謂好與不好,畢竟這些年也都過來了。”
    釋懷一笑,眉目之間皆是前塵往事。
    “是啊···都過來了。”
    敖青的目光灼灼,悉數落在了連生身上。
    風神迥異,骨骼不凡····麵前這人便是那得神寵,頌神諭,高坐於雲端至上的新晉天賜官。
    天界與連生交好的仙友提起他都會讚賞一句:“哎喲,這可真是稀世奇才啊,下界修了十年就悟出真身,才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就位列仙班了。”
    隻是若年長些的,都認得出連生,當年天賜官玄青座下的小廝,那個為東海大太子跳輪回台的人。
    入輪回台者本應順其自然,在六界之間投胎轉世,與過往再無瓜葛,然而玄青卻找到了連生的轉世將其送給了敖青撫養,舊孽重生,冥冥之中卻自有天意。
    連生天性好動,十幾歲時便不再願囚禁小村之中,告別敖青後獨自背上行囊行走四方,這一走便是三百年,再見時他已為仙,而他仍是個罪神。
    晨光漸漸散去,日上正中,村頭的老柳樹下有一間灰敗的茅屋,從屋上大敞的窗戶看去,其中坐著的一襲青衫人優雅至極,而旁側站著的紫袍人正恭恭敬敬奉上一壺茶水,風吹柳動,隱約有蟬鳴帶過,和著屋裏人斷斷續續的談話,漸遠漸近。
    “盤古開天之際,骨肉化為山脈厚土以福澤眾人,三魂七魄中留有一魂一魄於凡界,多次召往而不回,百載千年後天帝鬆懈以無成大礙,不料今日魂魄所化之人一夜屠城,血流屍骸,天帝大怒,降神旨於眾仙,命收複此人。”
    “於是你便自動請纓?”敖青將茶壺放到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連生,“你與我交底,若是做成是否便有大益?”
    小小一張鵝蛋臉上始終帶著從相見便有的笑容,不深不淺的掛著,薄唇抿緊,對於提出的問題並不打算作答。
    敖青忽而拉住垂在桌邊的半截青色袖子,眼瞳稍眯笑道:“我看,並不全是吧?”
    屋外日光璀璨,明亮如金,連生安安靜靜依舊不作答,敖青眯起眼睛看著他,他便也同樣眯起眼睛看著敖青,隻是嘴邊的笑容淺得幾乎看不出,隻有眼角下彎,才將冰霜似的臉龐映得不至那麼冷。
    “不答便不答吧,反正早晚有一天你是要說的。”
    敖青搖了搖頭,適才得意滿滿的笑容悉數集在了眼角,“既然來了也不必急,明日我陪你去村裏轉轉,他們說是降到此處也未必算的這麼準,命格星君做事一貫草率你也不是不知,仙君降到此處已是屈尊,今日便好好休息吧。”邁步走出小屋,轉而又回過身,還是一副溫溫和和的笑臉問道:“這茅屋仙君可還記得?”
    連生點點頭,放下手中的紫砂杯道:“自然記得。”
    敖青抬手指了指客室旁的一處隔間,“當初神君的臥房還在,今晚就留宿在那裏吧。”
    青衫的神君望著敖青離去的背影挑了挑眉梢,剛剛還放在膝上的手指驟然收緊,膝上的青衫被抓出一團褶皺。
    怎麼就忘了?這屋子裏除了客室便隻有一處隔間,當時年幼還不知,居然就同這人同榻而眠一睡就是十多個年頭。
    好你個敖青····
    本君還未應允你就擅作主張,留宿?嗬,好啊,留宿便留宿,當年你未動過手,如今怕是你想動也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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