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難受，不過吳邪知道這個大概就是夢的終點了。原來是以死亡為結局的啊。從當局者回到旁觀者狀態的吳邪依然感到氣悶，看來是沒法睡下去了。
    吳邪一睜開眼，就看到張起靈那張放大的臉，第一反應是想“我擦男人皮膚也這麼細”，第二反應是一拳揮上去，目標直指張起靈鼻梁骨。
    “你他娘的占小爺便宜占上癮了是吧！”
    好在張起靈閃得很快，那身手一點都不像是剛從ICU出來的。吳邪的一腔怒火發泄不出來，脹得他滿臉通紅，讓張起靈不禁開始考慮是不是讓這一拳擊中會更好一點。
    不過眼下這個場景倒是很不利於心平靜和地提問，這讓還沒想好怎麼應對的張起靈暗暗鬆了一口氣，抱著能拖一時是一時的想法去拍吳邪的肩膀想讓他消消氣。
    手拍了個空。
    是了，這個吳邪可不是當初那個添頭菜鳥。下意識躲閃的話，速度完全可以超過張起靈的帶傷之身。
    付出了這麼多，努力了這麼久，終究抵不過物非人也非麼？
    張起靈默默把頭側了過去。
    “你昨天要問的事，問吧。”
    聲線一如既往地冷清。
    吳邪聽到這話麵上卻沒有一點喜色，反而越發皺緊眉頭。
    “我不需要你這種施舍的回答。而且，我也沒有什麼好問的了。”吳邪說，“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張起靈不知說什麼好。
    吳邪跳下床來就往外走。
    一個影子擦著吳邪的頭飛過去，哐當一聲砸在門上，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把金屬門砸得變形，自己也在地下碎成一堆。吳邪一看，原來是本應該在床頭櫃上安置的花瓶。
    張起靈住院太突然，來看過的人也就是吳邪和解雨臣。此二人都沒有帶探望禮品，於是這花瓶帶著裏麵不知誰之前剩下的一些水在扭曲的門前灑作一灘。那門一時半會看來也開不了，加上這碎片，倒像是最省時的障礙。
    吳邪看著這狼藉一片，撇出一個冷笑，一腳把門踹開。已經扭曲的門經不住第二個練家子的發力，一聲巨響後便脫離了門框。
    “吳邪！”張起靈仿佛隻會說這兩個字。
    他是想追上去的。想要抓住吳邪的手想要抓住吳邪的臂想要直接把吳邪困在自己身邊。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立場了，最先放手的是他張起靈，最先欺騙的是他張起靈，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去強迫吳邪。
    所以張起靈隻是眼睜睜看著吳邪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幹淨利落地跨過那一堆殘物離開。
    ——————————————————我是場景變換的分割線——————————————————
    “不作為”，有時候也是一種過錯。或者說，是一種錯過。
    吳邪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學校裏高三生是允許在家衝刺最後的時間的，張起靈仗著自己的身體速度第二天就跑到學校也沒有趕上吳邪請假的速度。回到他和吳邪共同居住的房子也是一樣，吳邪的書籍衣物全被搬空。
    意外的是，還沒有歸屬於張起靈的黑金古刀卻沒有被拿走。
    張起靈默默走過去，抽刀，被刀鋒裁成兩段的紙片從裏麵滑出來——
    “張起靈，這本就是你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沒有落款。隻是張起靈一眼就看出了字跡。
    比起他曾經見過的那個瘦金體少了些時光的雕琢，卻多了鋒利。
    現在的吳邪很強大，強大到不再需要張起靈的存在。
    他連和張起靈告別都不屑，隻是叫胖子象征性地帶個話。可憐胖子想要充當和事佬的角色，結果要他帶的話卻是“霍秀秀已和吳家吳邪訂婚，家主之位勢在必得，張老師莫要做無用功，從哪來的回哪去，不然，就是和老九門吳霍解三家為敵”。不知道這原話從胖子口中轉述是個什麼樣子，不過效果很差卻是肯定的。
    ————————————————————我是胖子倒黴被夾在中間的分割線——————————————————
    張起靈覺得他來到這裏就是為了不斷後悔。
    早知如此，當時就應該拉下臉皮不顧一切把吳邪留下，哪怕要解釋清楚一切。
    要到吳邪的新號碼不是很困難，威逼利誘一下胖子就可以。打通這個電話也不是很困難，自己也換個號碼就可以。困難的是在電話裏交流。
    張起靈曾經並不覺得和吳邪交流有多困難，他一句話都不說也無所謂，吳邪自會喋喋不休不讓冷場這種事情發生。但是現在不同，他不說話，吳邪也不說話，電話裏靜靜的讓張起靈都沒法判斷接電話的到底是不是吳邪。連一聲“喂”都沒有，吳邪仿佛認定了不說話的就是張起靈一般，冷場幾秒鍾直接掛機，張起靈再打過去就無法接通。
    無奈之下張起靈隔了一天又換了個號碼打過去。這次他一等接通就先喊了一聲“別掛”。
    電話一直保持接通。隻是那頭一直是一片寂靜，不知道接起電話的是誰。
    “吳邪，不管你想起了什麼，都請你先聽我解釋。”
    張起靈想到過吳邪可能會隻想起來一部分曾經的事，其中最壞的可能就是吳邪記起的全是片段，而且全是不利於張起靈修複他和吳邪關係的片段。最初想要重新認識然後慢慢把吳邪感化的計劃已經宣告流產，想要在吳邪反應過來之前做好一切安排然後帶他走的設想也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張起靈唯有試試和吳邪坦白一切。
    被騙過一次的人還會不會選擇相信曾經騙他的人，放手了再重新牽手還有沒有可能被原諒，這些已經不是張起靈敢去設想的了。
    “吳邪哥哥一邊忙著複習一邊忙著和你在老九門鬥法，這會累的睡過去了。張老師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帶著一絲笑意的女聲，接電話的人竟然是霍秀秀。
    張起靈頓時指尖泛白，手裏的手機差點沒捏斷。
    “我想和吳邪講話，麻煩把電話給他。”張起靈盡量平穩自己的聲音。
    一陣磕磕碰碰的聲音後，電話那頭又恢複寂靜。
    這次接電話的大概是吳邪了。張起靈在心裏判斷著，不禁想到曾經的吳邪接起電話都是搶先一聲“喂”，等一會沒動靜再來句“不說話老子掛了啊”。
    現在的事實卻是電話那頭一直安靜著僅僅保持接通，都可以給吳邪一個“啞巴吳”的稱號了。
    “吳邪？”張起靈懷疑電話那頭是不是已經沒有人等待他說話。
    “我在。”雖然冷漠，但的確是吳邪的聲音。還未完全發育成熟的男生的聲帶，昭示著這個世界與張起靈所認知的世界的不同。
    “我是一直為你著想的，我……”
    張起靈話還沒說完就被吳邪打斷：“我知道，你守門是替我去的。”
    “你拿十年之約騙我和打昏我不讓我追進青銅們去都是為我好。我想起來了。”
    吳邪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讓張起靈沒法判斷吳邪是離開之後又夢到了與他互動羈絆的事還是早就知道還做出了背對張起靈的決定。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
    “因為我也想起來，我曾經以生命為代價許下唯一屬於自己的願望——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你。”
    “你不屬於這裏，直到你滾回那個世界前，我們都是敵人。”
    張起靈呆呆地聽著電話裏變成一片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