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站，一輛老式的依維柯在門口停著，一個個子不高的男軍官正站在外麵來回踱步，他穿著洗的發舊的沙漠迷彩，因為戴著帽子看不清發型和五官。
    “您好啊錢處長，火車晚點了，真是不好意思讓您等了這麼長時間。”張偉快走兩步，握住了這個帽子軍官的手，“這是這次來倉庫帶職的同誌，因為這次有兩名女同誌，所以還得勞煩您費心。”
    “俺聽俺們主任交代了，放心吧，雖然條件不如恁北京，但是俺們一定盡俺們最大的努力。”雖然這個錢處長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說好普通話，但是楊亦兮還是聽出了錢處長濃濃的河南味兒。
    業務處錢處長招呼大家上車，然後看見楊亦兮手裏拎著的大包就說：“給俺吧，俺給恁拿！”沒等楊亦兮反映過來，便奪去她手裏的迷彩包放在依維柯的後座上。楊亦兮覺得這個錢處長憨厚的性格透著一股子可愛勁，您可千萬別說人錢處長是因為幫楊亦兮拿了東西才這麼想的，因為楊亦兮覺得錢處長在幫她拿包的這件事情上，不是那種矯情的客氣，爽快的性格讓楊亦兮覺得這個中原漢子很爺們兒。
    “處長，這是我們通信科的李雨琪，這是財務處的楊亦兮，這個是軍需處的李彥，他們三個是同年兵，這個是我們衛生處的秦亮軍，小秦要比他們小一點，我是幹部科的張偉，您有什麼事情就吩咐好了。”張幹事把五人的情況簡單的介紹了一下。
    “俺可不敢吩咐，說實話，俺可感激恁咧，俺那好多幹部年輕的幹部打畢業分配到那就沒休過假。這次恁來的這一個月俺那可以讓幾個幹部休幾天假咧！”錢處長高興地咧著嘴笑著，楊亦兮湊著車裏微微的燈光，看到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皮膚黑黑的，露在帽子外麵沒有被遮住的頭發有點灰色。
    “那您有多長時間沒休過假了？”楊亦兮好奇地問道。
    “大前年俺娘去的時候俺回了趟家就沒回去過了。”
    “那你不回去老家看看孩子嗎？”李雨琪也接茬問。
    “俺還沒結婚咧……哪來的孩子……”錢處長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搓了搓手，楊亦兮知道，他這是緊張了。
    “那你為什麼不在駐地成家呢？”李雨琪看來對錢處長很好奇，大概是沒見過這麼憨厚的校官。
    “唉，俺一個窮當兵的，天天在山上下不來。誰願意跟著俺受苦？原來倒是有人給俺介紹一個當地的小學老師，但是她覺得俺沒錢也不能天天陪著她就拉倒了。後來俺也就不願讓人介紹，連個念想也不留，安安心心在山上呆著其實可美咧！”錢處長又咧著嘴笑了。
    聽了他的話，車上安靜了半天，不知道是都在陷入朦朧是睡意還是在思考著接下來的一個月如何度過。反正楊亦兮是不困了，她在自省，她覺得現在的自己甚至不配穿這身軍裝，當她想到山上條件苦就抱著僥幸心裏想著得過且過，跟愛笑的錢處長相比楊亦兮覺得自己很狹隘。
    車子一路上吱拗吱拗地跑著，到最後就是走走停停，因為倉庫在山上，前幾天下過雪之後結成了冰，路滑。車子開到倉庫已經是出完早操的時間了，錢處長分配好宿舍就讓大家放下東西洗把臉來吃早飯。
    楊亦兮和李雨琪是倉庫裏的為數不多的女人，本著相互照應的原則倆人分在了一個四十平方左右的房子裏。李雨琪放下背囊，從迷彩包裏翻出一件絨衣就往毛衣上扯，邊扯還對著楊亦兮說：“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這是中國的地域嗎？你確定咱們不是在西伯利亞？”
    “您快別做夢了，花不到一百塊錢能坐火車去西伯利亞？我給您兩百，您帶我去成嗎？”
    “我這是一種修辭手法，用的是誇張的語氣，為了是想突出這裏氣候的寒冷！你丫真土，這都不知道。”李雨琪作教員裝把自己剛才說的話講解了一下，斜著眼睛瞥了楊亦兮一眼，“說真的呢老楊，你再加件衣服吧””
    “不用了，就這樣吧，穿穿脫脫的怪麻煩的。”楊亦兮怕麻煩是出了名的。
    “成，唉……咦，李彥他們住哪啊？”李雨琪臨了還是不忘惦記李彥。
    “好像是和他們這的一個警勤連的連長還是排長的一塊吧，那會太冷急著進屋也沒聽太清楚。”
    楊亦兮拿上沙漠迷彩帽戴在頭上，把露在帽子外麵的頭發掖進帽子裏就和李雨琪出了門，倆人邊走邊看這裏的硬件設施，倉庫沒有想象中的破舊，但因為具有特殊性把房子的外牆刷成了土灰色。走到戰士宿舍時，楊亦兮注意到一個穿著相對較新迷彩服的人，手裏好像拿著幾張紙在看，看完抬抬頭，然後再看看手裏的紙，不知道楊亦兮的幻覺還是真的，她好像看見那個人眼睛裏閃著與常人不同的感覺。
    楊亦兮和李雨琪走進飯堂的時候還沒有到倉庫開飯的時間，換句話說就是除了他們幾個來帶職的，倉庫的戰士和幹部還沒有吃飯。主任孫勝利在飯堂裏和錢處長好像在談論這他們幾個的夥食，見他們進來了就趕緊迎了過去。
    “這裏條件是苦了一點，幸苦你們了。”孫主任招呼大家坐下說。
    “別介，主任，我們跟你們比，這些什麼都不算。”張幹事連忙回應。
    “其實我挺對不起這幫跟著我幹的兄弟的，在這山裏什麼都沒有，像老錢，從新兵就是在倉庫，最後提幹再回來也沒過上個像樣的日子。”說著孫主任拍了拍錢處長。
    “恁別這麼說，俺覺得給這可好。”說完又是笑笑，天亮了，楊亦兮看見，錢處長額頭的抬頭紋很深，牙齒白白的，笑起來像個孩子。
    “咱先吃飯，吃完飯再說別的。”
    這頓早飯其實也就是部隊普通的早飯，鹹菜，蔥伴豆腐，一個雞蛋，饅頭和粥，但是楊亦兮覺得這些東西比自己在北京去港式茶樓吃的早飯要好很多，楊亦兮覺得自己雖說穿上這身軍裝也在履行著保家衛國的義務，但是跟這裏的人，自己其實就是一個穿著軍裝的小白領。大山把他們和家裏分隔成了兩個世界，沒有任何娛樂活動，成年累月的的守著這冰冷的大山卻毫無怨言。
    吃完飯，錢處長帶著大家熟悉倉庫的環境，倉庫的後院被大家做成了一個簡易的蔬菜大棚，裏麵種著西紅柿、洋蔥和土豆。錢處長說因為倉庫在山上，趕上冬季下雪和結冰道路不好走的時候往往山下的給養不能及時供應，前兩年後勤部專門撥派了資金和技術人員幫助倉庫搭建了這個大棚，現在自給率可以達到60%。蔬菜大棚的角落裏用磚頭砌了一個豬圈，裏麵養了一隻大花豬，這頭大豬看上去比外麵的豬要幹淨許多，楊亦兮想難道這裏的衛生標準也豬圈也不放過？
    繞了一圈，又回到了戰士宿舍的前麵，錢處長就帶著他們去參觀戰士內務。走進宿舍大門，楊亦兮發現在門口坐崗的是早上看見的那個拿著紙的戰士。
    “劉明，你看見人來了咋也不起立問好呢？”錢處長對那個戰士說話，楊亦兮就知道這個叫劉明的戰士是個今年新入伍的兵，怪不得衣服要比其他人的看著新。
    “對不起處長，我走神了沒看見。”劉明聲音小小的，知道自己做錯了害怕挨訓。
    “算啦，算啦。下次注意。”錢處長示意他坐下就帶著眾人繼續往裏走去看內務，走過崗哨時候楊亦兮扭頭看了一下這個叫劉明的列兵，還是像早上就到的那樣呆呆的，眼神沒有焦距，“這孩子這兩天也不知道是咋了，唉……”
    看完戰士的內務建設，分部的帶職幹部就個歸其位開始了第一天的工作，因為到了年底發獎勵工資的時候，楊亦兮就比平常忙一點，正在核算著基本工資的時候電話響了。
    “喂，哪位？”
    “幹嘛呢？”何佳樂頭夾著電話，也同樣整理桌子上的報表。
    “幹活呢唄，還能幹嘛，您工作日不上班啊？”
    “不是，我怎麼聽著您有情緒啊！這可不許啊，帶著情緒工作可是效率低啊！”楊亦兮本是想嘲諷一下正課時間不好好工作的何佳樂，沒想到反被將了一軍。
    “得，我可不敢。怎麼了您，又閑著啦？”
    “我在想中午找你吃飯去，想吃鹵煮了，但是我們單位沒人跟我去，說是不好這口。”何佳樂說自己想吃鹵煮是真，但是他壓根就沒有問單位的同事有沒有願意隨行的。
    “這還真不成，我去帶職了。得下個月才能回來。”
    “什麼，怎麼沒聽你說啊？你這冬天的去帶職，等會，你去的是什麼地兒啊？我艸，楊亦兮，你真是瘋了……那什麼，有人敲門，等會啊。”何佳樂頓時聲音高八度，本想接著聲討楊亦兮的，但是他聽見有人敲門就調整好坐姿，把電話拿離耳邊，對著門口喊了句“請進”。
    “咦，王子鳴，你怎麼過來了？”
    “副局長說讓你過去下。”王子鳴回答道。
    “具體什麼事啊？”何佳樂現在腦袋飛快的轉著，想著自己最近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怎麼會被二局長宣旨覲見呢？
    “好像和年終工作有關係吧，具體我就不知道了。”
    “哦，成。”聽完王子鳴的話何佳樂就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工作上的事啊，這嚇得何小爺一陣冷汗，轉身拿起電話“楊亦兮，您老就在SX好好呆著吧啊，我代表首都人民向戰鬥在帶職戰線上的同誌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說完樂嗬嗬地掛上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