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深秋的早晨總讓人覺得慵懶，霧氣未散，這座城市好像還是沒有從昨晚的喧囂中醒來，空氣中仿佛還留有從昨夜延續到今天黎明朦朧時分的酒精味兒，似乎是為了提醒人們這座城市曾經在午夜是多麼地瘋狂。
    楊亦兮睜開眼睛覺得自己腦袋發沉，晃晃悠悠地出了臥室去倒水，她感覺自己雙腿發軟，頭重腳輕。拉開窗簾，習慣性地站在窗邊沒有目的的看著遠處，喝水，站立，一直站到杯子裏的水由熱變溫，由溫放涼，這時楊亦兮才放下杯子洗漱穿衣。出了宿舍的門快走到車隊的時候楊亦兮覺得腿越來越冷，但是因為懶還是不想回去穿衣服，想著再咬咬牙堅持一下就快到機關了。
    路上楊亦兮看見一個同樣被凍得縮著脖子快步行走的人。
    “李助理你也挺早的呀？”待那人走近，楊亦兮發現此人就是軍需助理李彥。
    “今天是我值總值班室，聽說一大早要開視頻會議就想著趕緊過來交接班。”
    “哦，對了，房山油料倉庫的蹲點工作驗收完了？，怎麼樣？”其實楊亦兮看見李彥的時候就想直接問周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就把大腦缺根弦的單細胞動物李雨琪刺激的連“代表月亮消滅你們”這類的話都說出來了。
    “嗯，完了，還不錯，畢竟是咱們分部的窗口單位嘛！”李彥以為楊亦兮問的就隻是工作上的問題，沒有學會舉一反三。
    “哦，那就是李雨琪犯錯了？”楊亦兮看來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啊？沒有吧，沒聽說啊……”李彥也很認真的想著那個小霸王到底有沒有在周六被噴。
    “那她那天回來的時候怎麼不高興啊？你知道嗎李彥？”楊亦兮還是繼續淳淳善誘。
    “……不知道……”李彥吱吱唔唔說了之後就進了值班室和軍務科的參謀交班去了。
    楊亦兮看著李彥躲躲閃閃的樣子就更加斷定他們倆覺得有奸情，要不李彥不可能是這個態度。心想就是你不說我也有辦法把真相找出來！
    八點半的視頻會議，軍區首長主要講了這次在全軍範圍內的“兩學三能”的大練兵活動的重要係，按照“學政治、學軍事、練技能、強體能、盡職能”為載體進行全員配額、分專業崗位練兵，這也就意味著包括總後和軍區的聯勤單位這樣的後勤部門也要上戰場進行專業練兵了。視頻會議結束後，部長把全體機關幹部留了下來，繼續開會。
    “剛才司令的講話大家也都聽到、看到了，為了讓小散遠直單位的同誌能更好的參與到這次活動中來，同時也為了強化機關幹部的軍事素質，分部黨委決定各科、處在營職幹部中自行挑選人員到SX的F軍械倉庫帶職一個月，具體人員呢，你們各個科、處自己商量，好吧？還有，同誌們，大家也都清楚，每年咱們都會在機關幹部中選出一部分政治合格和業務突出的同誌去這些單位帶職，為的呢也是讓幸苦了一年的下屬單位的幹部們能喘口氣，就像這次的F倉庫，多少剛結婚的年輕同誌連婚假都沒有。為什麼？幹部缺編，希望咱們在座的同誌能夠積極一點，多想想他人，學會換位思考。好，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散會！”
    部長的重要指示作完之後便拿著杯子出門了，等大boss出了門會議室裏就炸鍋了。部長所說的F軍械倉庫，位於SX省的北部，東、南、北三麵環山，中部是狹長的滹沱河穀地，北溫帶半幹旱大陸性氣候，年平均氣溫隻有6。5攝氏度，。因為地處忻定盆地，就連春天陽光也照不進來，積雪一般到4月初才會化，無霜期也隻有130天。條件艱苦，環境惡劣，幹部嚴重缺編。因為長期封閉的環境讓這裏成了大齡單身幹部的集結地，被冠以“後勤單位中的野戰”之名，就是有人僥幸結了婚也會因為這一個蘿卜一個坑、無人替代的工作而連婚假也沒幾天。
    “老楊同誌，怎麼辦？我可是我們通信科資曆最淺的了……怎麼今年沒有新畢業的分過來啊？”李雨琪知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現在這臉都快皺到一起去了。
    “可憐的娃，姐會為你祈禱的，放心地去吧。”楊亦兮雖然是安慰她，也覺得自己這次也是凶多吉少，但是還是存有一定的僥幸心理，畢竟今年夏天財務處來了個新鮮出爐的。
    “楊亦兮，你是我姐們兒嗎？”李雨琪聽出楊亦兮好像不在入選範圍就打算改變作戰路線。
    “你想幹什麼？”楊亦兮一臉警惕地看著她。
    “你要是我姐們兒，你說你是不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處在水深火熱之地而置我於不顧？”
    “我肯定不會……我會閉著眼睛……”楊亦兮故意說話大喘氣，結果腦門結結實實來了一記糖炒栗子，“哎呀，嘛呀？你怎麼還沒輕沒重的？”
    “你丫要是不跟我一起去我這輩子都會恨你，你想想，現在11月份的天，有可能那裏已經下了大雪，那鵝毛般的大雪，沒有任何娛樂設施，沒有網線，甭說你了，甚至可能連個女幹部都沒有，雖說那地兒是SX吧，可是氣候跟內蒙一樣啊，姐姐呀，內蒙呀！！”李雨琪故作可憐狀。
    “您能容我想想嗎？”楊亦兮聽完自己的好姐們兒這麼說確實有點動搖了。
    “你真的這麼狠心把我自己放在內蒙嗎？”李雨琪一聽這話覺得有戲，知道楊亦兮耳根子軟，便趁熱打鐵來鞏固成果。
    “……我……”說真的楊亦兮有點舍不得，“那你是要我和你一起去嗎……也好……”
    “這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哦也！老楊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李雨琪高興地在楊亦兮臉上親了一下。
    接下來的兩天，下了班楊亦兮就和李雨琪廝混在一起準備著去SX要用的物品，或者按李雨琪的話說是去內蒙去要準備的東西。
    “小姑奶奶啊……您拿皮草大衣幹嘛啊？李雨琪在屋裏往外麵扔東西，楊亦兮幫她裝進迷彩包，但是整著整著楊亦兮發現李雨琪扔過來一件黑色的皮草大衣，她就徹底坐不住了。
    “那可是內蒙啊，出門不穿多點怎麼行？我萬一有事要出門不能軍裝吧？像我這樣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再加上個製服誘惑還讓不讓SX人民活了？”不是，小李同誌，剛才您自己說的你要去的地方是內蒙，請問您去內蒙礙著SX人民什麼事了？
    “那也用不著拿皮草吧？”楊亦兮還是覺得她的理由過於牽強，“要不你拿個厚點的羽絨服？”
    “羽絨服透風，這個裝進去吧，唉，你說李彥會不會也去啊？”
    “我覺得很有可能，咱們機關小字輩的幹部沒幾個，況且他又是才剛調過來的，估計他沒跑兒。”楊亦兮把李雨琪的皮草大衣裝進迷彩包，壓了壓就拉上了拉鏈。
    “對了，你去內蒙跟何佳樂說了嗎？”李雨琪冷不丁來了一句。
    “沒有……”
    “那你還和他說嗎？”
    “我為什麼要和他說，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情況嗎？”
    “唉，那王子鳴呢？”李雨琪好像就是以十萬個為什麼，一直在提問題。
    “唉……我就更沒立場和他說了，他是我的誰啊？”楊亦兮最後一句話倒像是對自己說的，充滿了無奈與自嘲。
    第二早上一上班就接到電話通知，要L分部去帶職的同誌中午收拾物資，下午兩點在機關會議室開會。上午楊亦兮交接了工作，打電話告訴家裏自己要去山西參加一個軍隊財務技能的比武，最近這一個月不在北京，放父母照顧好自己。其實楊亦兮真的不是故意要說謊的，她覺得父母年紀大了，實在沒有義務再替自己擔驚受怕。母親沈婕聽說又要一個月見不到自己姑娘就歎起氣來，埋怨著楊亦兮不早點告訴自己，要不上個周末肯定讓楊亦兮回家來吃頓好的，父親楊廉清放下手裏正在練字的毛筆結果電話，叮囑楊亦兮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要和組織多溝通。
    放下電話楊亦兮心裏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告訴告訴王子鳴，無數次拿起電話又放下，甚至有兩次號碼都已經撥好了，拇指懸空了半天也沒敢摁下那個綠色的通話鍵。如此反複了幾次，楊亦兮覺得自己此時甚是懦弱，連正視自己感情的勇氣也沒有。
    下午開會的時候楊亦兮和李雨琪走進會議室發現李彥也在，除此之外還有衛生處的副連職助理秦亮軍和組織幹事張偉。政治部的張幹事因為是副營職所以這次理所應當地成為了這次帶職之行的組長。一行五人中隻有楊亦兮和李雨琪是女同誌，所以政委叮囑張幹事要保護好女同誌的安全，到了山西之後盡量和倉庫領導協商讓倆人住在一起，這樣甭管幹什麼事情起碼有個照應。
    楊亦兮看著李雨琪，覺得她看到這次去帶職的人中有李彥之後的表情甚是奇怪，怎麼說呢，有點喜怒無常的感覺，頭兩秒的欣喜被後兩秒的糾結所替代——都是一個“情”字惹得禍啊！
    領導安排好工作之後就大家就乘車前往西客站，乘坐下午17點15發車的K603趕往SX省的FS縣。火車原本應該在淩晨的零點12分到站，但是因為現在全國掀起了不比建國初期大煉鋼運動熱潮低的高鐵熱，車子所到之處無一例外地在修鐵路再加上讓車等事情一直到夜裏三點多才到。
    “老楊啊，你說這是不是開局不利的象征啊？咱倆今兒出門看黃曆了嗎？今兒是不是不宜出門遠行啊？”李雨琪那小腦袋瓜不知道這會又琢磨什麼呢。
    “您吉利點成嗎？”
    “不是我烏鴉啊，您瞧瞧，這帶職還沒開始呢就這麼不順……”
    “打住，你再說我可掐你了啊!”楊亦兮伸手嚇唬李雨琪，李雨琪迫於淫威就妥協閉嘴了，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李雨琪就是一俊傑，她可不想死在楊亦兮手上，死在帶職崗位上起碼還算個烈士，要是死在了楊亦兮手上頂多自認倒黴，或者在哪天實在拚湊不夠整麵的報紙新聞的夾縫中用豆腐塊一樣版麵報道下，用以提醒市民切勿樂極生悲。
    火車停穩後，大家背著背囊，拎著迷彩包出了車廂往外走，李雨琪不知道是不是還沉浸在自己回憶黃曆的事情中無法自拔，還是那迷彩包真的是被她塞了太多東西，反正她著包下來的時候有些釀蹌。李彥看著李雨琪歪歪扭扭的樣子，在猶豫著要不要幫她時，衛生處的秦助理接過來幫她把包拿上了。
    “呦嗬，李參謀您這包夠分量的啊！”秦助理說道。
    “我這人小東西多，裝來裝去裝了一袋子，嗬嗬。”李雨琪說的不完全是實話，她小東西是多，但是大物件也不少。
    “老楊，你知道你為什麼長到25歲了還挨家嗎？”沒有迷彩包這個大拖油瓶小霸王李雨琪又開始找茬兒了。
    “那你說為什麼？”要不說這個楊亦兮是倒黴催的，你說你搭理她幹嘛？李雨琪是善茬兒嗎？
    “因為你骨子裏麵住著個爺們！”說完一臉鄙視的看著楊亦兮雙手拎著的迷彩包，楊亦兮這會深刻認識到什麼叫站著說話不腰疼，看熱鬧不嫌事大了。想著，你丫翻身農奴把歌唱不也是剛才嘛！現在連前奏還沒播完呢您就想直接嚎高調門的，也不怕唱壞嗓子。但是楊亦兮是誰啊？骨子隱藏著的刻薄這會被李雨琪這個小霸王給激發出來了，看了一眼李雨琪。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李彥不愛搭理某些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