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笑是很不甘心。像是木偶的線被慕連城牽在手裏，對方要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轉圈，蹲下，起身……
    很不甘心。
    第二天特意提早出門，讓約好要來接他的慕連城撲個空，隻能以這般無聊的勝利，來自我安慰，好像又扳回一城似的。聊勝於無。
    這一點“聊”，等趕到晚宴地點時也變成了“無”。沒有慕連城帶著，根本無法進去。百無聊賴地坐在路邊，便低頭又將自己的穿著斟酌了一番。
    雖說是晚宴，但他並沒有穿西裝，而是選了一件有些商務款式的針織衫。他的肩膀比較窄，太過正統的西裝總不太能撐起來。倒是DiorHomme的款式很適合他，隻不過以他現在的能力，尚不能支付地起。除去自己日常的費用，他每月還會定期給撫養他長大的那戶親戚一筆錢，算是這些年的一些回報。倒不是他對對方感恩戴德，隻不過不想欠他們，與其既被對方虐待又要在心裏對他們感到虧欠，不如趁早多還一些，反正對方也隻看中錢。所以即使自己勒緊褲腰帶，也不能有“忘恩負義”這樣的話柄落入對方口舌。
    再是西褲，皮鞋，總還算得體。由於沒有像樣的厚外套，隻套了件單薄的風衣。眼下也不過三月份，還是會落雪的季節。他一邊凍得瑟瑟發抖，一邊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還不如乖乖等慕連城去接的好。
    皮鞋上有塊小汙跡，不知是什麼時候沾了的，俯下身去拂拭時，一雙一塵不染的鞋子映入眼簾。很大的一雙鞋子。鞋子的主人大概會有190吧。
    他身子稍微起一些，便接著看到了來人大衣的衣襟，上好的毛呢質地，搞不好是純羊毛的。大衣幾乎到了來人膝蓋的長度。
    再往上一些，是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皮質的。
    “阿笑。”
    很熟悉的聲音。
    那雙戴著手套的雙手輕輕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了起來。
    來人比他高了有半個頭，從他的角度，剛好能很舒服地看到來人頸項上的圍巾。藏青色的。大概也是純羊毛的吧。
    “怎麼不等我呢？”來人明知故問。
    他隻覺得冷。
    來人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解下那看起來很溫暖的圍巾，給他圍上。
    不隻是看起來溫暖，戴起來也很暖和。
    來人的笑容也很溫暖。明明是那麼帥氣的麵容，他卻突然無法確定起來。他知道來人的五官無可挑剔，隻是此刻卻突然模糊起來，像是審美觀突然沉睡似的，一時之間無法判斷美醜，隻知道來人有著孩子般溫暖的笑容。
    他突然記得高中時候的事情，這之前他從不曾憶起來人跟他的過往。他記得以前也看到過這樣的笑容。是什麼時候呢？
    “啊！下雪了！”來人像個孩子似的調皮地說道。
    果然下雪了。毫無征兆的。
    他伸出手接了一片，大概是手凍僵了，雪竟然一時未化。他將手拿到身前。
    來人也似是看呆了，望著他手裏的那片雪花，終於也化了。來人像是不甘心似的，捧起他的手，湊近嘴唇，便嚐起那已經化成水的雪花，在他中指末節的地方，細細地嚐著。
    “慕……”
    “慕先生。”他還叫完來人的全名，便有一個聲音插足而來。
    是媒體評說“狐媚子長相”的藍蕭邵，挽著一個女伴，而他的美貌，隻將他的女伴比了下去。身著DiorHomme的纖細身材隻能以妖嬈來形容了，搭著華麗的毛皮圍脖，看起來就像是剛從哪位貴族的聚會乘興而來。另外，像是嫌丹鳳眼還不夠斜飛，用眼線將眼角畫得更翹了一些。十足的風情萬種。
    “慕先生。”就連他的聲音，都帶著赤裸裸的勾引意味。
    他向陸笑和慕連城走去。
    “這位是？”他看看陸笑，又看看慕連城。
    不知怎麼的，陸笑覺得自己竟無法直視藍蕭邵。
    慕連城將手搭上陸笑的腰，彬彬有禮地介紹道：“我朋友，陸笑。”
    “哦~~”藍蕭邵意味深長地拉長了“哦”字的尾音。“在這裏，可是很危險的哦……”他向陸續趕來的媒體努努嘴。說完，拉著女伴揚長而去。
    陸笑這才記起慕連城搭在他腰上的手，輕輕地給撥開了。
    “進去吧。”慕連城也不過多糾纏，隻帶著陸笑進了晚宴場地。
    雖然名義上隻是星耀的內部晚宴，但還是來了很多外人。陸笑是，藍蕭邵也是。也還有七七八八的一些明星，媒體等等。
    慕連城一進宴會大廳，便有人趕著上來跟他打招呼。有星耀的工作人員，有媒體，也有明星。陸笑一個人也不認識，便躲到一個角落裏坐著，看慕連城遊走於他人之間，麵麵俱到。
    陸笑坐在一旁，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些孤單。眼前的人們忙碌著，各有所歸，所有人似乎都忙碌著，隻有他碌碌無為。所有人都向前進著，隻有他被時間定格。
    那個初見時比他還瘦小、會讓他覺得可憐、也會對他撒嬌的慕連城，跑著步向前進著，早已經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樣。以前他從未曾坐在一旁，冷眼旁觀過慕連城。現下看到了，隻覺得恍如隔世。眼前這個周旋於媒體明星之間的慕連城，不管是跟誰相處，都不落於下風。哪怕他謙遜有禮，卻依然像個主導者。席間費莫也過去跟慕連城打了招呼，即使是跟那般的傳奇巨星站在一起，慕連城也十足像個主角。他記得曾有人說過，有些人生來就是主角。慕連城就是那種人。再不是他記憶中的慕連城。
    那種曾經有過的也可能在某些方麵比慕連城強大的感覺，現下看起來，都隻是錯覺。不禁覺得有些灰心。曾幾何時，他也覺得也許能在某些方麵跟慕連城互補，現下看起來，不過是自欺欺人。
    人群中的慕連城談笑風生，明明是那麼多聚光燈的大廳，好像是，隻有照著慕連城的那一盞，亮著。
    也許，縱使他現在拔足奔跑，也未必趕得上這樣一個慕連城。
    偶爾慕連城會朝他看過來，隔著一堆觥籌交錯的背影，清晰地朝他看過來。
    恍如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