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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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徒雅還以為這次的書展就是個性質普通的走馬觀花會,能不能淘到什麼好珍藏全得憑運氣了。不想她還沒走到正式會場,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包圍圈就把她嚇了一跳。馬路邊的自助停車場活活把路縮小了一半,本來很是氣場的四車道被可憐兮兮地擠成了鄉村小路。
徒雅眼下是打心底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悶得慌,憋得更慌。可她已經大老遠地從東區跑來了西區,就這麼打道回府似乎是可惜得很。前兩天才下過大雪,這會兒還沒全化;又因著氣溫零下結了冰,溫吞吞地更化不去。徒雅不是隻愛風度的人,天冷的時候還是知道要多穿幾件衣服的。可縱使她穿了棉外套裹了厚圍巾戴了帽子手套,一刮風,還是凍得她直打哆嗦。
天賦異稟不耐寒,這已經不單單是人品的問題了。更何況她今天的打扮實在有些笨拙,脖子都轉得不靈活,過馬路的時候險些被車撞到。
禍不單行。徒雅心裏念叨著,有些後怕地緊了緊帽子。
會場裏的溫度還是比較宜人的,亂哄哄的人群更產生了絕妙的升溫效果。如博物館一般的展售廳裏擺了一張近百米的長桌,人流也被拉得老長。徒雅耐著性子兜了一圈,沒發現什麼新奇玩意兒,心裏不免沾沾自喜起了自己宏偉可觀的藏書量。待走到會場長桌最裏處的時候,卻看見牆麵上掛了寫了一長串書名。她上前一問,才知道今天的重頭戲原來是一批經典名著限量珍藏版的出售。
穿著得體製服給她做介紹的是個保加利亞男生,口音濃重,不過聲音很有磁性,叫人忽略了那點磨耳的瑕疵。說著說著那男生給了她一本宣傳冊,上麵仔仔細細地標注了這次書展所出售的所有典藏書籍的名字、價格和數量。徒雅依著序號,一條條往下掃去,不禁對這價目吃了一驚。不過一本書而已,居然沒一本低於三位數的,這“限量珍藏”還真是折煞了普通人的膽,財大氣粗得厲害。
徒雅對書喜歡得緊,可也沒到了要砸鍋賣鐵傾家蕩產的地步,這數字都能跟Selfridges(英國倫敦的一家龍頭百貨)的商品齊平了。剛想甩單走人,徒雅的眼睛好死不死看到了末頁下方的Cien anos de soledad(百年孤獨),愣是沒舍得挪眼。
保加利亞小男生似乎從徒雅眼裏看到了一絲交易成功的希望,趕緊拉著她到一旁坐下,熱情跟她交換了想法。他表示可以先把實樣拿過來給她過過目,隻要不損壞書籍,“no fee will be charged”。
徒雅幾乎要把手裏的冊子盯穿了,那天文數字著實讓她忍不下心;可這《百年孤獨》是她最喜歡的一部文學作品,其地位在她心裏那是多年來閱書無數仍未被撼動。倘若真下了這筆單子,不等徒敬揚來責怪她,她自己該識趣地去跳泰晤士河了。
糾結輾轉來去,實體書還是被捧了過來。書裏印刷的是原版的西班牙語,不翻幾頁便配了彩色插畫,紙質精純,色彩清晰;文字部分也用的是高工藝的紙張,墨跡幹淨清楚。厚實大氣的書麵用了鏤空花紋的深色實木,邊緣篆了暗色的金屬條,大有史詩宏作傳世古籍的味道。
徒雅隻看得懂中文和英文,法語是這兩年才學的,生硬幹澀,萬萬算不得精通。她連個西班牙語的謝謝再見都不認識,花大價錢買這樣一本原版書,隻怕要弄得她自己都覺得做作矯情了。可一旁的小夥子一個勁兒地吹著它的好,什麼全球僅有十本正版授權,歐洲大陸隻發行了五本所類雲雲的,她還真是有點心動。
徒雅正躊躇著,另一個售貨生跑過來和那意大利男生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後兩人是齊刷刷地抬起頭,笑著告訴她,這英國地區的唯一一本剛有了一位買家,這會兒正在櫃台那等著付錢拿貨呢。
徒雅心頭一熱,忙緩下了兩人的手腳,要求先同那位買家做個協商。她心裏暗自感歎,這下主辦方該後悔沒開個拍賣會了。
沒等徒雅走到櫃台,大老遠就看見有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倚在台前,像是在跟身旁提了兩袋書的人聊天。兩個售貨生先到一步,向那男人做了一番解釋。
徒雅真是後悔今天沒穿高跟鞋,一米六七的她雖然不矮,可怎麼看著氣場上都是弱了一籌。眼前的男人大概比她高了半個頭,發色深棕,額前留著日韓風潮的劉海,左耳一枚亮鑽耳釘熠熠發光,身上的修身風衣配著緊身黑褲將他整個姣好身線收裹進了一雙中長款馬丁靴,襯著中等偏上的相貌,也差不多可以出道了。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先開口,那男人卻說話了。
“小姐想買這本書?”
徒雅沒想到這個怎麼看都像是韓國人思密達的男人會說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略略吃了一驚。
很可惜徒雅對日韓主流男明星不感冒,因此隻是心平氣和地問了一句,“不知道先生願不願意把書讓給我?”
男人身邊的小跟班像是聽不懂中文,便湊過去問了他幾句。男人的回答有些長,大約是說了別的一些什麼事。徒雅雖然聽不懂那些嘰裏呱啦的句子,仍是能判斷出這語言的屬係是韓語。
果然跟韓國脫不了幹係。
“那就讓給小姐吧。”
徒雅還當要費一番口舌,看他這麼淡然自若的樣子,心裏不免把他歸類成了附庸風雅、班門弄斧的凡夫俗子。出於禮貌,依舊客氣地對他說了聲“謝謝”。
兩個售貨生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看到兩位主顧的眼神動作,還是很識趣地問了徒雅是不是打算把書買走。得到了她的認可後,兩人開開心心地把書包了起來。
徒雅打算上前結賬,沒想到風衣男人突然上前一步,險些撞到她。
“抱歉。”
徒雅退後了一步,朝他點頭示意不必在意。男人大概是沒想到做完這個順水人情,受惠人會連句沒關係都怠於開口,大有翻臉不認人的念頭。
遂盯著她結完款,又流利熟練地寫下了地址,要求郵寄服務。
徒雅交囑完一切,習慣性地露了個微笑,看似淡漠高傲,實際上是為這469鎊心疼得半死。她頭也不回地離了會場,快到家了才想起自己臨走前沒多說句感謝的話實在有欠考慮。
男人有些鬱悶,上前要過了她寫下的地址。讓男人惋惜的是她沒有寫住處的細節,而是填了學校的信息。遺憾之下,這個讓他不甚滿意的發現總歸比大海撈針來得好。
Faustine Tu.
Mile End, Queen Mary University Of London.
哥倫比亞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絕對性代表作《百年孤獨》,對於大部分讀者而言,隻見百年,不聞孤獨。
可也許隻有真正孤獨的人,才能切身明白孤獨百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