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的雪了，當我站在賓館大堂裏，透著玻璃門看著外麵路邊堆放的積雪的時候，心裏其實很喜歡，有一種學生時代的萌動悄然生起，想要堆一個雪人。我專注地望著那被汽車尾氣和灰塵撲得灰蒙蒙的雪，臉上漸漸蒙上了一層熱氣，才發現大堂裏是有暖氣的。遠處是兩根樓一般高的煙囪，那裏大概就是供暖場了。秦浩在身後叫著我，他已經拿到了房卡。我們將在這裏住一夜，做明天早上一班的火車去塔河。拖著箱子上了樓，房間在六樓。視野很開闊，就好像站在屋頂看著一片北風吹著的麥田一樣。推開窗，對麵就是哈爾濱站。哈爾濱站，四個大字在冰涼的色夜中散發著紅光，霓虹燈一閃一閃，雪花小小，卻被風吹得很急。車流不斷，尾燈，霓虹，信號燈，都有一層隱隱的銀輝朦朧其上，原來是月色參雜著月光。漸漸的那些光都彙成了一條迅速流動的河流，沒有叮咚聲，而是音樂和車喇叭在尖叫，人群花花綠綠的，也臃臃腫腫的，月亮升起來的時候，對麵有長長的影子矗立著，是紅磚砌起來的煙囪，在慢慢變成剪影。
    我趴在窗口看著外麵發呆，我知道自己的窗口是無數或明或暗的窗口之一，沒有知道在這時候，有多少人對著外頭的街道發呆，什麼事情都沒有想。秦浩不知道什麼時候去浴室裏洗澡了，他出來的時候，慢慢走到我的身後，然後輕聲感歎著，哦，東方小巴黎呢……他圍著厚厚的浴衣，頭發濕漉漉的，清絲路爽，身上還有一股溫熱的香波味道，慢慢湊到了我的身邊，說，這裏也挺不錯的，就是冷了些，不去洗個熱水澡麼？他說著，就一下子向後，很疲憊似的倒在了床上。我轉過身去，說，晚上出去玩麼？秦浩說，讓我先睡會兒。我說，我想出去玩好了再洗澡。我把窗戶關上，那悠遠又聒噪的音樂頓時減輕了不少。有兩張床，不過我們也都沒有分。我連衣服都沒有脫，就那樣倒在了他的身邊，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入夢前，總是聞到他身上那溫熱的香波味道。
    那股味道，緊隨我不放，一會兒追隨目光，一會兒追隨耳畔。窗戶上也有，街道上也有，在雲端的飛機上，好像一直不會停一樣，不斷地飛，最後又回到了上海。河南中路的街燈和分不清區別的便利店，或開或關的門，車子一輛一輛的湧向一個巷口，人流也從那裏來往，臉上都帶著羊羔一樣的表情，好像在漆黑的草原上找不到了牧羊人，紛紛都往一個深處鑽；最後還是一扇門，到處都是門，可隻有這裏的門對著羊羔們敞開，頭頂是恍惚的燈，暈開一圈圈的光暈，影子一隻連著一隻，連成長橋，連成鎖鏈，誰也離不開這條道路；忽然一聲鳴響，白天宛如爆炸一般降臨，圍成一圈的人驚聲逃散，腳步散亂，擋住了去路。當我回頭的時候，那熟悉的味道還在，而我眼前看見的是——東湘他在遠遠地望著我，就像是我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