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去洗碗，便席上圍裙去了。我在廚房裏默默地洗碗，腦子有些發呆，動作遲緩又機械。忽然客廳裏傳來了秦浩的聲音，是小哥打來的。我側耳聽了一會兒，發覺小哥那頭似乎是出事了，停下了手，走到廚房門口看著秦浩在沙發上接電話。他一會兒問小哥出什麼事情了，一會兒又問為什麼，又問是誰幹的，還問會不會有事。最後這些問題都是沒有回答的，或者回答就是曖昧不清的。秦浩合上手機的時候，歎了口氣，對我說道，酒吧裏出事了，小哥說，最近不要我們去了，什麼時候能好，他會告訴我們的。
    酒吧出什麼事情了？
    被人舉報了……說那裏有色情交易，一幫警察搞突擊，還把一個男生給按在地上打了。
    是——是誰？
    放心，不是東湘，是上次我們在酒吧裏看見的那個ABC男孩。
    哦。
    我用圍裙擦幹了手，愣愣地走到了秦浩的身邊。兩個人就像是曬太陽的神秘動物一樣，一聲不響。這個消息讓人覺得心裏發慌，不知道如何是好。除了等待，什麼都做不了。我們肩靠肩坐在一起，我忽然問，小哥呢？他們怎麼樣了？
    小哥被現在在公安局呢……高個子也是。
    是誰舉報的？那裏——真的有嗎？
    不知道是誰……有沒有嘛……真的有人在那裏找一夜情的對象，反正不是酒吧組織的就是了。
    周圍更安靜了，安靜得連窗口的風聲都聽得見。恍惚了一會兒，我又起來說要去洗碗，秦浩拉住我的胳膊，讓我坐到他的旁邊，說，別洗了，兩隻碗而已。他把身子靠了過來，似乎極為疲倦，慢慢地躺在了我的腿上，然後疲累的呼吸。我伸出手撫著他的臉頰，笑道，我像個爸爸嗎？他輕聲笑了下，說，你像個媽媽。又問他困不困，他搖搖頭，握住我的手，說，我們戀愛好麼？我捏了他的臉頰，想是抱著個孩子一樣摟住他的腦袋。他的耳朵貼在了我的胸口，我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我心裏問著秦浩，你聽到了麼？如果你聽到了，原諒我好麼？時鍾已經走到十一點半了，我們像是兩顆樹的藤枝一樣纏繞彼此。他伸手搔搔我的腰，弄得我發癢，笑著扭動身子。最後，他似乎是很釋懷的笑了聲，這笑聲悠長，到末尾的時候，是一聲不易察覺的歎息。天空沒有雲，房子在那一片天下就像是孵著小雞的蛋，外麵晾曬的上千麵被子如旗幟一樣飄蕩，那就是風的形狀。我摟著他的腦袋，看著那風滑過山穀般的樓，發覺秦浩他，心裏是帶著一點失落的。這失落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就是得不到，又丟不掉；說破了那層窗戶紙，看見的不想要，想要的找不到。秦浩大概也後悔這樣問了，他歎息的聲音漸漸消失，我終究沒有回答，單方麵的守住了那層窗戶紙。
    過了好一會兒，秦浩說差不多該走了。我站起來，他繞到我身後，幫我把圍裙解開。他忽然想起來忘記買感冒藥了，我說，沒事，你別扒我衣服我就不會感冒了。我們坐著出租車去了機場，三點鍾的飛機，我們提早了一小時。陽光還很燦爛，機場裏人們都匆匆的來回走著，安監處排著隊。送別的人重複著擁抱，有些笑，有些哭，看多了就像是個臨時小劇場一樣，人生的離別場。機場門口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滿頭花白，一臉溝壑，身後有一個中年女人在為他推車，他的麵前站著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男人，是很英氣的，身材修長。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我聽見老人用台灣腔的國語說著，阿水，這一去就我就再見不到你了……
    好像腦子的一根神經被觸動了一樣，我忍不住在那附近站住腳，回頭望了望那個男人。他們已經開始道別，女人推著老人從我們身邊走過。那個男人目送著老人離開之後，從旁邊忽然湊上來一個小個子的男生，兩個人挽著胳膊，鑽進了一輛車裏，呼嘯而去了，沒看見他們的表情。
    秦浩拉拉我的手臂，問我怎麼了。我說不清，最終還是搖搖頭的。大概這種熟悉的感覺是一種錯覺，就好像當我離開這個生活已久的城市，回到出生的家鄉的時候，竟然會對上海產生一股近似於思念的鄉愁。大概是在這裏總有所留戀的，像一縷散不開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