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外麵倏地爆起了一陣煙花，燦爛的在空中燃燒成一個紅色的一團光點，最後慢慢消散，空中依舊回蕩著那煙花爆燃時候的聲音，噗的一聲，又啪的炸開了，象是一場發光的雨在空中接二連三地開始了。距離過年還有幾天，這煙花燃燒得熱烈，又美麗奪目，在瞬間閃亮了我們這空蕩的臥室。我和秦浩同時側過臉去，透過那鐵架窗戶的玻璃，看著空中的煙花愈燃燒愈盛大，越盛大越燦爛，慢慢將近，似乎是一團驟然開放在眼前的花火。
    空蕩的夜色周圍，是高樓聳立，在那遮天的樓宇之上的空中，就是那一團緊攏的光，瞬間化作了千萬紅燦金然的光斑，向著四周的平麵遠遠分散開來，變成了千萬條光的拋物線，光滑，悠遠，明亮的閃爍，在這個城市最上空，在我心裏燃燒起了一層頗為孤獨的美麗。光線慢慢散去，在黑色的夜裏，籠罩出一層紫色綠色的光輝，在城市上空彷徨了很久才漸漸散去。那煙花的光影，好像是從地心冒出來的泉水一般，帶著瑩瑩的斑斕，漸漸升到了夜空的中心，變成了一個令人疼惜的一點，最後，忽然變成了一棵將至枯萎的橄欖樹，掉盡了葉子，老去了枝丫，變成了一圓矮矮的老樹樁，變成了風中的灰燼，還有天邊夠不到的星和雲——啪，啪，啪，聲音越響越近，這個城市提早慶祝起了新年，大家歡送過去，就好像真的和過去訣別了一樣。
    東廂在哪裏呢？他現在在幹嘛呢？
    我那些朋友呢？我的陳彥，現在是不是還在北京呢？北京早就下雪了，一口不寬的街道，盡頭是他那小飯店，今夜是不是熱鬧喧騰呢？他的女兒，我多想也照顧他的女兒，告訴他，別灰心。
    而我現在在房間裏，瞬息萬千的思緒都在煙花聲中被燃燒。這些思緒如同胡楊樹一樣，雖死不倒，孤獨地立在我心中那幹枯了水的沙漠。秦浩看著那光芒，說，好漂亮。我就好像用盡了力氣一般，倒在了床上，我們互相對望著，一時不說話了。而外麵的煙花依舊在繼續，爭相盛放，一束一束，燃燒殆盡。
    我說，好吵。
    秦浩嗯了一聲，倒在了我的身邊。他的手伸過來，攬在了我的腰上。外麵的煙花終於停止了，尖銳的聲音和聒噪的膨脹倏忽間都消失了。我們是那麼的安靜，能聽彼此的呼吸聲。這個男人把我摟住，把我的頭按在了懷裏，然後輕聲地說，常備藥還要買的——我們一起去，好麼？我搖搖頭，什麼都不說。他笑了一下，說，好吧，不去，我也不去了。他就像是哄孩子一樣的口子，眯著眼睛看著我，我忽然覺得一陣不好意思，又推開他，最終還是沒有推掉。秦浩問我，想他呢，是吧？我什麼都沒有說，他也沒有追問，彼此都很默契的沉默。
    他忽然說，你想鄭東湘，是麼？是因為他離開了你，你才想他的——如果我也離開了，你會想我麼？
    我說，你亂說——
    亂說什麼？我可是很認真的。
    ……我會的。
    秦浩嗯了一聲，他依舊那樣安靜的樣子，其實一直都在遷就我。他抱著我就像是抱著一個孩子一樣，其實他也是想在這個懷抱裏找到一種安慰，一種得不到，可至少失不去的安慰。一時間，我知道秦浩的心情大概和我是一樣的，一直在與對方的關係中，尋找一種最適合的距離。然而有些關係，是找不到距離的，就像他回不到自己的家鄉，就像我麵對愛意卻敞開不了心扉。
    秦浩，我媽還希望我讓她抱一個孫女，你喜歡女孩兒麼？
    我喜歡你。
    我在他懷裏咯咯地笑了出來，他低下頭，吻了我的頭發。我也伸手抱住了他，然後望著他的臉，我知道在擁抱的時候，沒有誰比誰堅強，隻是需要一點溫度。大概是有點緊張，秦浩在昏暗中的一張臉上，有著說不清的表情，似乎是沒有想到我也會抱著他。我說，我又不是女人，也是會抱別人的。他這才笑了笑，可笑過之後，呼吸卻有些拘謹般似的。我心裏有一股難以言語的情感，在一年即將過去的這最後幾天裏，時時難以平複的湧動。我知道秦浩的手伸到了我的衣服，他的表情告訴我，隻要我有一點不願意，他都會停下。他這樣看著我，另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指尖，那上麵冰涼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