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看著我這幅樣子，一個勁兒地笑，往自己嘴裏揀了塊壽司，心情不錯的樣子。喉嚨稍微舒服些之後，我狼狽地說，哎，忘記這是酒了。他說，吃東西吃東西，光顧著說話了。說著就往我的碟子裏揀了些天婦羅蝦肉。我沒有動筷子，而是看著秦昊，囁嚅了一會兒，說，其實，或許，回去說說，就會好的。
    秦昊嗯了一聲，一口一口地吃著菜，他忽然頓了一下，然後對著我說，秋白，你還沒有出櫃吧？
    嗯……沒有。
    或許是有開明的父母吧，不過，我現在是不能了，他們都不在了。
    哦。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低著頭用筷子將蝦肉分成一塊一塊的，秦昊很有心情的樣子吃菜，不住的對我說，這裏的菜挺好吃的，也很正宗的，我以前認識一個日本人，他就做菜給我吃過。
    那個日本人，是你男朋友？
    嗯。他抿著嘴笑笑，說，你不知道吧，這個公司就是那個日本人開的，是中國分公司。
    啊？
    所以——嗬，如果沒有他，我或許現還在——還在跟別人瞎混。
    你有戀人了？
    不算吧，他都已經結婚了，還有一個五歲多的孩子。
    不是你男朋友嗎？
    有些人是能互相幫助的，不過卻喜歡不起來。秦昊抿了一口酒，笑著對我說，他給了我好多幫助，不過卻還不能滿足我。
    你還要什麼？
    我要養條大狗，也許是比熊，或者是薩摩耶，要不哈士奇。
    忽然，在曖昧金黃燈光下的秦昊，聲音變得輕柔起來，好像一條流過月下林子邊的小河，溫潤地摩擦過河床底下的鵝卵石。變得有些單純幼稚的樣子。
    我笑笑，問他，為什麼？
    我已經三四年沒有回家了。父母死的時候，我臉葬禮都沒有參加。大姐也離開了老家，去了深圳。在那裏已經沒有我的家了。我想——要一個，那種有人陪的，就是——
    一個溫暖的地方。
    我接過他的話。秦昊的臉上模糊地笑笑，但是眼神卻格外的清晰，閃著透亮。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萬家燈火，手裏摩挲著光滑的陶瓷酒杯。我把蝦肉一塊塊地放在嘴裏咀嚼，有一種不油膩的甘香溫度熱在了舌尖。他的側臉被光勾出了一道銀邊，暖色調室內燈光照在了他柔軟的外套上。
    我在家的時候，明明隻有一個人，但是也要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就連廁所的也是，還有電視，還有電腦——能發光的都打開。
    忽然，秦昊這樣對我說。
    不知道怎麼的，我心裏有些難受。或許是因為，我也是一個人住的原因，我能感覺到他的那一點想法吧。每天回到空空的出租房，我把我那小破房子裏的等都打開，然後抱著被子在床上看電視。一個人的夜晚，或許怎麼樣也都是渴望光暖的照耀。一度關燈之後，留給自己的是在床上深深思念的煩惱絲，麻亂的在指尖理不清。就連被子也是冷的，枕頭也是冷的，床也是冷的，自己的身體卻是熱的。沒有思念的異鄉人，是到處跑的行屍走肉。沒有故鄉的單身，重複著不斷地自慰，直到神經崩斷，從獨立的孤島懸崖上，縱身投入了大海——秦昊的臉泛起了醉意，朦朧一片中的燈火下，他重複著倒酒喝酒，身體漸熱，漸熱，熱到快從這個世界融化，好像活生生的自己卻和自己的命運隔了一道高牆。當失去了很多之後，我們能立足的土地越來越小，給自己建了一座圍城。
    他不需要冷水的激麵，卻需要另外一個炙熱的懷抱——張開嘴，是呼之欲出的欲望，是深深圍城中的孤獨。
    秋白。他輕聲對我說，陪陪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