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斜斜的射在了灰白色的高牆上，東邊的天空被映得通紅，白雲如遊墨般絲卷纏繞。
    和蘇夏告了別，蘇涼便慢悠悠的朝另一個方向騎去。
    因為和姐姐就讀兩所不同的學校，所以上下學的路程也就不同了。
    剛出了弄堂口，就看見坐在車上，單腳撐地的秦遙。
    “季東呢，沒來嗎？”以往這個時候季東都會在這裏等著的。
    “來過來，說有事，就先走了。”秦遙打了個哈欠，說道。
    “噢，這樣啊，那走吧，等久了吧。”一臉抱歉。
    “蒽。”
    兩人也沒再多想，跨上車向著學校而去。
    收到陳天放短信的時候，是淩晨五點三十，季東被手機震動吵醒，一邊在心裏咒罵著，一邊點開了短信。
    “陳天放：帶上三百元，速來鬆白診所，急。”
    在“急”字後邊還加了三個感歎號，最初的驚訝過後，心想，真的急用吧。
    季東迅速的穿好衣服，下床，胡亂的衝了把臉，就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間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沒那麼多錢，正躊躇間，看見桌子上爸爸的錢包。
    拿吧，下次還回去就好了。
    就這一次。
    就一次。
    有些顫抖著的雙手，從錢包裏抽出三張紅色的鈔票，然後放了回去。
    出門後，冷風迎麵而來，季東不禁打了個寒顫，身上的冷汗被風吹的一陣一陣的冰涼，不過因為緊張而狂跳不已的心也隨之平複下來了。
    開鎖，跨上自行車，出院門。
    經過第三個弄堂的時候，正好看見秦遙發呆的身影。
    上去打了個招呼，說了聲“有事，先走了”。
    “蒽，知道了。”秦遙笑著回應，也沒有多想。
    這就是幾年來達成的默契吧。
    季東揮揮手，揚長而去。
    鬆白診所，名字有些熟悉，但也是回憶了好半天才想起來的，記得那是個地處偏僻的私人診所，距離上次經過那裏已經不知隔了多久了，怪不得記不起來了。
    左拐右拐的騎了半個小時後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自己要找的。
    “鬆白診所”。
    診所名字是寫在一塊白色的木板上的，木板被汙染成了灰白色，要是不去專門找的話，根本發現不了。
    把車停好，也懶得鎖了，捏了捏衣袋裏的錢，長出了一口氣，還好沒丟。
    生鏽的鐵門已經被腐蝕得麵目全非，推開時，手上也不免沾上了褐色的鐵屑。
    走進門內，便是一個還算寬敞的庭院，院裏種著些花花草草，青石板鋪成的路麵泛著特有的光澤，已經依稀有些陽光照在了地麵上，顯得格外的寧靜。
    季東快步走進了院內唯一的一幢樓，收銀台上的中年婦女正打著哈欠，見季東進來就隻是瞥了一眼，再無下文。
    拐進另一條長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季東走過去，一手按在了陳天放的肩上。陳天放慢慢的抬起頭，稍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黑眸，一臉憔悴。
    “你來拉，錢帶了沒？”
    “嗯，帶了，怎麼回事。”季東說著把錢取出來，遞給了陳天放。
    陳天放伸手接過，有些埋怨的道：“阿雪發燒了，要掛鹽水，這破診所不給錢就不讓掛，媽的，感情我會賒賬似的。”
    “噢，這樣啊，那快去吧。”季東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突然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錢不用急著還，反正我也用不著。”
    陳天放點了下頭，便跑進了另一條走廊。
    還記得那是個大晴天，十三歲的陳天放和蘇涼、秦遙、季東一同站在陽光下，用還帶著點稚氣的聲音評價了他的父母。
    “我媽媽在阿雪出生不久就去世了，但我還是經常想起她，每次阿雪問‘媽媽呢’的時候，我都會說，媽媽在另一個世界，她很開心，雖然我對她沒什麼印象。我爸爸是個酒鬼，每次喝完酒都會打我和阿雪，還罵我們是賠錢貨。所以我恨他們，但我又愛他們。”
    所以我恨他們，但我又愛他們。
    但我又愛他們。
    我愛他們。
    就站在那個活力四溢的歲月裏，他們都還在溫暖的懷抱裏汲取著那份屬於他們自己的溫暖，而陳天放就已經被強行拉出了那個溫暖的懷抱，用殘存的一點餘溫去溫暖自己和妹妹冰涼的身軀。
    而那個時候，少年少女們都還在一起，他們都還在同一條直線上，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彼此間有了夾角，然後漸漸的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季東走進了病房，窗簾拉著，昏暗的燈光灑在地板上，裏邊有四張病床，就一張病床上躺著人。
    “哥？”病床上的少女發出微弱的聲音。
    “阿雪，你哥去給你買鹽水了，等下就可以掛上了。”季東說道，聲音裏帶著點寵溺。
    “季東哥，你怎麼來了。”陳天雪驚訝的說道。
    “來看看你啊。”季東笑著說，在床邊坐了下來。
    陳天雪還想說什麼，這時門被推開了，陳天放走了進來，後邊還跟著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醫生，她手裏還拿著兩瓶鹽水。
    季東讓了個位置，醫生把鹽水給陳天雪掛上就離開了。
    又站了一會兒，感覺無事，季東說道：“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恩，去吧。”陳天放笑著說。
    季東向兩人告了聲別，也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