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0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街市上很熱鬧,路旁有各種小攤。任何瑰麗的詞彙都不能形容陸風遠的心情,就好像在一片蒼白的世界裏突然下了一場春雨,滿山滿樹的花一夜之間都開的嫣紅。他軟嘟嘟的小手緊緊拉著哥哥的,笨嘴笨舌的卻隻想說話。“哥哥,你吃過,那個嗎?”他指著捏糖人的問。陸啟山搖搖頭。陸風遠又指著遠處賣西瓜的問:“哥哥,你吃過,那個嗎?”陸啟山忍無可忍,說道:“我什麼也沒吃過!這些都沒有!”陸風遠趕快接道:“哥哥,等我以後長大了,給你買,這個,那個,那個,還有那個。。。。。。”
陸啟山終於把他帶到了戲台前頭,來的晚了,戲台子已經被人堵得裏三層外三層了。敲鑼打鼓的聲音震天響,台上的人哼哼呀呀的唱,調子隨著夜裏的風吹過來,兄弟兩人都不知道唱的是什麼。陸風遠沒聽幾句就困了。他抓著哥哥的手,腦袋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幾乎要栽在地上。陸啟山覺得這是一個好時機,他要把那惡心的白癡一個人丟在這裏,讓他找不著家,最好在自己走之前都別找回來!他貼著陸風遠的耳朵勸誘到:“那邊有賣汽水兒的,你想喝嗎,哥哥去給你買。”陸風遠搗蒜一樣的點著頭,他已經被哄的美的上天了,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個笨蛋,也已經忘記了自己姓什麼,隻知道自己是和哥哥在一起的。陸啟山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他的反應,隻見他這回倒不睡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的盯著自己。他隻好在弟弟的注視下買了一瓶汽水兒,又趁機在人群中繞來繞去,沒幾下就淹沒在眾人當中了。他正繞的起勁兒,沒想到一不小心撞在了一個男的身上,汽水兒也濺在了那人的衣服上。那人帶著滿身酒氣,大罵一句:“操,走道兒他媽不長眼睛啊!”說著一胳膊掄出去,玻璃瓶兒的汽水“啪”的摔在地上,頃刻間像水珠兒一樣濺開一朵兒花。陸啟山挨了一拳,胳膊上紮了碎玻璃。他抹了抹鼻子上的血,隨手從一旁抄起一個小矮凳就往那男人身上砸。怎奈那人高壯孔武,一看就是個惡霸流氓,醉醺醺的躲過凳子,飛起一腳將陸啟山踹翻在地:“媽了個巴子的小兔崽子!敢他媽打你老子!”陸啟山躺在地上,感覺天旋地轉,好像躺在雲彩上,他站不起來,嘴裏還能惡狠狠的罵道:“去你媽的!我讓我爸一槍崩了你!”人群驚惶的四散退後,大家抱著孩子,有錢的手裏拿著汽水兒,自覺地圍成一圈觀看。那大漢見有人觀看,便更起勁兒了,提起腳就往他身上踹。這時候,從人圈兒外圍擠進來一個小身影和一條大狗。陸風遠看見對自己最好的哥哥倒在地上被人踹,滿腔血液直往腦袋上衝,他漲紅了臉高聲喊道:“傻逼!不許打我哥哥!”他用力推著那個男人,那隻傻狗也跟著一頓亂吼。那男人給他一巴掌:“哪兒他媽來的小姑娘!幹!”陸啟山趁亂站起來,撒腿就跑。大花兒也跟著亂叫,可惜它被風遠養的隻會叫,不會咬人。那男的當然不肯放過這兄弟倆,伸手揪住了陸風遠的領子,狠狠的扇他嘴巴子。陸啟山跑了一會兒,前後看看陸風遠竟沒有跟上來,便立刻掉頭跑回去。他站在人群中看見那個瘦小的身影滾在地上,那男人用腳不停的踹他,他的身子像塊破碎的布一樣搖晃,大花兒在一旁圍著他叫,那人幾乎要把他踹死了。遠處的戲台仍然嗚嗚呀呀的唱,月亮發著暖暖的光,一旁的人嘖嘖感歎,表情和聲音都有些模糊。陸啟山突然衝到賣西瓜的那裏拔出了一把尖刀,幾乎是淩空跳到了那人的背後,一刀狠狠的紮在那人的脖頸,在裏麵用力的劃拉著又死死的攪了幾下,接著猛地拔出來,再次插進了那人的脖子。鮮血像小溪一樣順著刀口往下流,四周一片寂靜,隻有春天的風輕輕的吹著戲台上掛著的破布。陸風遠張了張嘴,陸啟山一把拉起他,背著他就往人群外跑。
兩人到家時已經深夜了,陸風遠被打的狠了,陸啟山背了一路。陸啟山悄悄的將睡著的陸風遠放在炕上,又鋪了小褥子,將他脫了衣服裹在被褥裏麵。他看著他細嫩的脖子,想起剛剛噴湧的鮮血,便把嘴湊到他脖子旁,慢慢的吸吮起來。月亮從窗外灑進來,所有人都睡了。世界上並沒有別的人,就連所有的風和光都漸漸遠去,無邊的黑暗中隻有陸風遠,其它的他誰也不需要,什麼也不需要。他跪在他身邊靜靜的親吻他的脖子、下巴、臉蛋,一路虔誠的膜拜著,他的舌頭貼著他的脖頸,感受他跳動的筋脈。突然門開了,黑暗中他坐直身體,聽見爸爸嚴肅的聲音:“陸開,你們怎麼看到這麼晚才回來?!”陸啟山的聲音在暗中響起,格外平靜:“爸爸,我殺人了。”這是陸啟山第一次殺人,在這個月光溶溶的春夜,他一下子長成了一個男人。激情和恐懼像冰和火,讓他的身體幾要爆炸,隻有將唇舌附在那人滑嫩的身上才能得以解脫。隻有窗外無邊曠野上,四季無休止的長風知道他的秘密,他不敢往前走,可是他也無路可退。還沒有開始的人生,就已經是永無止境的深淵和絕路。他後悔,後悔為什麼要在最好的年華,來到這裏,遇見他,他的弟弟。
轉眼間秋風來了,處處是肅殺的金戈之象,錚錚而鳴。天已經黑透了,外屋的燈昏黃暖暖的一片,隱約傳來手忙腳亂收拾東西的聲音。陸風遠在黑暗的小屋裏趴著門往外看,隻聽見媽媽說:“這個也帶上,等上了車給小開吃。”陸風遠聽見哥哥的名字,心中疑惑,可是他不敢出去,墊著腳看了一會兒,見爸爸和哥哥正坐在外麵吃餃子。他悶悶的坐回炕沿兒,玩著昨天和哥哥在山上編的草結。草已經幹枯成黃顏色,他茫然的睜著眼睛,盯著虛空。他雖然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但近日來家裏總有一層悲切的陰雲籠罩上空,他也敏銳的覺得,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且還是和他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有關。陸啟山推開門進來,穿著白襯衣,幹淨利落,衣服裏麵是少年優雅而野性的身軀。這副身體陸風遠再熟悉不過,兩人每天晚上都隔著棉被抱著,早上醒來棉被就不知道去哪裏了,耳邊隻有哥哥沉穩的心跳聲,自己好像被完全包裹在一處安全又溫暖的地方,絕不會有人來欺負他——有些類似媽媽的子宮。他覺得哥哥是和他好的,便覺得胸口又有無數說不出來的委屈。他從前是絕不會覺得委屈的,因為沒有人在乎他,他難不難受別人都要欺負他。可是哥哥不一樣,哥哥對他好,哥哥不能讓自己受委屈。陸啟山果然溫柔的蹲下來,仰頭看著他,雙手撫上他的膝蓋。兩人默默的對視,誰也不說話。陸啟山摸了摸他冰涼的小手,拿了舊檀木桌上的剪刀跪在地上幫他剪指甲。陸風遠乖乖的坐著,專心的看著哥哥的側臉。他為了確定似的,輕輕說道:“哥哥,明天我們去大河沿兒玩好不好,我還想吃烤蝸牛。”陸啟山頓了一下,低著頭,用那把有些上鏽了的老剪刀小心翼翼的夾在弟弟纖嫩粉白的指甲上。他沒說話,也不敢抬頭。陸風遠想了想,又說:“哥哥,明天中午我給你洗蘋果吃好不好,我把我的小木人兒也給你玩兒。”“以後我都聽你的話,再也不和你生氣了,哥哥。”陸風遠覺得自己真是不聽話極了,時不時的就要嘟起嘴來,鼓起腮幫子逼著他哥哥聽他的,他這次是誠心誠意的要悔過。陸啟山凝視著風遠的手,輕輕的覆在上麵,怕一個用力就捏碎了。突地,他感到手上一熱,滾燙的液體噼噼啪啪的砸下來,濺到了眼前的手背上,好像滾燙的油。陸風遠嗚嗚咽咽的說:“哥哥,我,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再也,再也不咬指甲再也不抽鼻涕了。。。”陸啟山仍然握著他的手,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的手背,又翻過來舔了舔他的手心,將頭埋在了他的腿間。他什麼也沒說,任陸風遠一個人抽泣,過了一會兒就起身出去了。不是他不想安慰他,而是他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第二天早上,他跟著爸爸上了開往旅順的火車,天沒亮就起來收拾了,走的時候弟弟還沒有醒。晨霧蒙蒙,太陽穿過秋雲稀疏的灑落在站台上,車窗上。火車嗚嗚著開動,四麵的人浪緩緩移走,烤紅薯的煙霧升騰在微涼的空氣中,一切像是一場幻夢,漸漸的離他遠去。他覺得好像自己的心肝被用鈍刀子一點點磨了下來,一並被強行留在了這個小鎮上。他知道自己不在,風遠一定會再受人欺負,沒有人陪他玩兒,沒有人聽他說含混不清的話,他會像一個脆弱的瓷杯一樣被摔碎!他扭著頭,失神的看著窗外。太陽在遠方剛剛升起,他卻看不到一絲光明。他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天空中灑下來鋪天蓋地的紅色的血液,像小溪一樣將他淹沒。
彼時,陸風遠尚在炕上睡覺。秋風稀稀疏疏的在窗外吹來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