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忘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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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川關外戰鼓震天號角長鳴,沙王親自帶兵君臨城下,這座當年炎國耗費了巨大人力財力興建的要塞,終於迎來它第一場考驗。
城樓上那抹搶眼的白色,正是當今六王爺的王袍,而莫一寧高高騎在馬上,黑色的披風隨風飄蕩,兩人一黑一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大站一觸即發。
“三千騎兵前進,二千步兵跟上,一千五弓箭手殿後。”莫一寧抬手一指,身後騎兵立刻如潮水撲上前。
景胤天坐在城樓上看著敵人出擊,吊兒鋃鐺地翹起二郎腿,像隻貓般慵懶地眯起眼,一副不痛不癢的表情。
“主帥,該下軍令了。”看到敵軍已經快到城下,身後一個部下有點焦慮地說。
“哦?”景胤天睜開了眼,仿佛才回過神來:“隨便打開城牆上的機關,讓他們嚐下炎國的弩箭吧。”
“是。”身後的人立刻吩咐一旁的士兵去辦。
一會兒,聳立的石牆上慢慢凹了進去,放前望去是一排黑洞,接著洞口裏紛紛射出像雨般密集的弩箭。
首當其衝的騎兵被連人帶馬射穿,還沒靠近城牆已經倒了一地,後麵的步兵更是難以幸免,城下片刻就屍橫遍野。
“哼,炎國的弩箭威力果然強大。”莫一寧冷笑了下。
如歌點點頭,仿佛他也早已預料到,兩人沒一點喪氣的表情。
“五千騎兵前進。”莫一寧繼續下令。
這次更多的敵人湧上來,而炎國的弩箭慢慢少了下來,讓軍隊有機會來到城牆下。一抹笑容蕩開在景胤天的嘴角,他站起身來走近出城樓,放眼看著腳下的形勢。
“你有什麼看法?”他問剛才身後的那個屬下。
“沙賊太小看我軍了,以為憑那麼點人就可以攻打城門,卻不知道越靠近城牆死得越快。”那人得意的道。
景胤天聽完笑了下,回過頭去問:“你想聽聽別人的看法嗎?”
“忘憂,你出來說說吧。”他前麵上一直緊閉的閣樓喊。
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走出來,因為蒙著臉而看不清他的容貌,修長勻稱的身軀柔美飄逸,一雙清澈的眼眸和秀氣的眉頭,身上帶著股冷傲的氣質。
“沙賊每次隻派出一小股人馬,應該隻是在試探虛實而已,今日並無決戰之心。”紅衣男子看著城下說。
“說得好,既然這樣就打開城門,送幾千士兵出去較量較量。”景胤說。
“殿下,不可。”紅衣男子頓了下,看著他道:“敵人一直朝正門進攻,明知是死路一條卻依然如此,我猜必有埋伏,殿下不妨把士兵調動到城牆兩端,應該會有所收獲才是。”
“既然這樣那就聽你的。”景胤天擺擺手,完全對這場戰上事不上心。
果然如紅衣男子所料,沙國的軍隊雖然一直著重衝向城門,可慢慢騎兵身後分出了兩支小隊,朝城牆頭尾奔去。此時一直潛伏在低窪地區的士兵也現了身,加入那兩支小隊一起進攻,好一計聲動擊西。
可是炎國卻早有準備,城牆上出現許多士兵,頓時巨石頭和利箭紛紛齊下,讓敵人完全措手不及。
“大王!城牆兩端竟然會有埋伏,可惡至極!”如歌失去平靜地破口大罵。
莫一寧卻一直盯住前方的城牆,距離太遠他看不太清楚,隻能把眉頭鎖得死死的。
“大王!”如歌驚呼一聲。
因為莫一寧突然衝出去,他嚇得趕緊跟上:“大王!快回去!再往前走就是炎國的射程範圍了!”
莫一寧卻仿佛沒聽到他的話,手裏的馬鞭不停抽打著,隻想離那城樓近一點,再近一點。
“嗬…那人可是沙王麼?”景胤無聊了一天總算打起精神。
“沒錯,請殿下下令發射弩箭。”紅衣男子說。
黑色的披風飄揚在身後,雖然身在戰場裏,卻能看見那人脫離了隊伍往他們的方向衝來。下完命令以後,景胤天看著那一路狂奔的人,饒有興趣地勾起嘴角。
“那沙王莫非瘋了不成?”景胤好奇地問。
紅衣男子冷冷地看著,清澈的眼裏沒絲毫動蕩:“也許吧。”
如歌眼見莫一寧越來越接近城門,心急得像被火燒了似的,再別無他法之下拿出一直背身後的弓箭,瞄準莫一寧的馬臀射了出去。
“嘶!”馬兒一聲長鳴,顛簸了幾下抓狂起來,毫無防備的莫一寧被摔下了馬,在地上滾了半圈才站起來,黑色的長袍上沾滿泥土。
“大王!”如歌把馬停在他身旁,硬聲道:“大王請冷靜,若此時出了意外,輕則動搖軍心,重則讓我們多年的心血付諸一炬!”
他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醒了莫一寧,他轉過頭看看城樓上那道紅色的身影,咬咬牙跨上如歌的馬。
“回去,下令撤兵!”莫一寧說。
看著那兩人又掉頭轉回去,景胤天嘖了一聲,無趣地走回椅子上去。紅衣男子也別過頭,眼裏閃過一線光芒,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慶幸。
這一仗,當然是沙國敗了,隻是損失的人數不算太多。
但在沙國軍營裏,沙王卻絲毫不沮喪,反而許久不曾出現的笑容隱隱掛在嘴角。如歌邊幫他處理摔下馬時受到的擦傷,邊小心的觀察著他的臉色,動作輕柔心裏卻忐忑不安。
“寡人好象看到他了。”莫一寧突然說。
如歌楞了下,立刻道:“大王,王妃已經過世多年,那人隻是穿著紅色衣服而已。”
“你又知道我所說的是誰?”莫一寧眼睛盯著他。
“大王……”如歌被他看得心虛起來,訥訥地道:“這還用猜麼,大王這幾年來雖然一直忙著攻打炎國,可是卻不曾真心笑過一次,王妃當初住的帳篷,大王是到哪就帶到哪,裏麵的布置更是完全不曾變動過。”
“有那麼明顯嗎?”莫一寧苦笑了下。
如歌歎了口氣,邊收拾好傷藥邊說:“大王,我和如墨是看在眼裏痛在心裏,每次喝醉後,你都會抱著王妃的牌位呆坐,眼裏一點生機也沒有,好幾次我們嚇得以為你想就這麼跟王妃去了……”
這點莫一寧無法否認,清醒的時候,他是萬人景仰的沙王,隻有醉了以後,心裏想的念的,都隻有一個人而已。
“讓你們擔心了。”莫一寧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寡人知道自己的責任有多重大,絕不能辜負你們每一個人付出的努力。”
如歌濕了眼眶點點頭,為莫一寧也為自己。
他和如墨十四歲來但炎國,在送去當奴隸之前被一個權貴相中,如墨知道他剛烈的性格,於是不惜獻身去勾引那個權貴的注意。後來如墨被帶走,他被送到礦場後每日過著像狗一樣累死累活的日子,但是上天還是不打算放過他。沒想到會被工頭看中,在被侮辱之前他劃花了自己的臉,結果雖然被打得半死卻總算逃過一劫。
後來的日子更是艱難,但一有機會他還是打聽如墨的消息,傳聞他換了好幾個主人,更有一次被折騰得剩半條命在大街上。那時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在地獄裏,但為了讓沙國未來的百姓可以脫離像他們這樣的厄運,所以這場戰爭隻能贏不能輸。
壓在莫一寧背上的,是千千萬個人的未來,和整個沙國的複興或者滅亡,這樣的重量他必須獨自承擔,沒人可分擔絲毫。
湖泊旁,亭子中,蕭聲催人淚。
那委婉而幽怨的旋律,隨著水漾開,最後細了,散了,隻剩下滿懷惆悵。可是能吹出如此哀怨蕭聲的人,黑白分明的眼裏卻無一絲情感,明明是妖豔至極的紅色,穿在了他身上卻是正氣凜然。
“想不到會聽到如此悲戚的蕭聲是出自忘憂大人的口。”景胤天笑著說。
男人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在下失禮了,驚擾到王爺。”
“哪裏。”景胤天定定地看著他許久:“大人吹蕭時的樣子和一個人有點像。”
忘憂對他淡淡行了個禮:“王爺,在下先告退了。”
回到房間,他除下了麵紗,露出一張素雅的臉蛋,雖然算不上絕色,可如白玉般細致的肌膚配上清秀的五官,怎麼看也賞心悅目。
這一張臉若露出來,恐怕許多人都會認識,連景胤天也有過數麵之緣。誰又猜得到,三年前死去的沙國王妃,那個傳聞負國背義的九王子,如今卻頂著冰國援軍的身份堂皇地住在金川關軍營裏。
天意總是弄人,三年,他已經蛻變成獨當一麵男人,不再是那個天真而熱誠的景虹。
他當初發過誓,為了阻止這場戰爭不惜一切代價。
也為此,他吃了許多許多的苦,光鮮的衣物很快就破爛不堪,一直梳起的頭發淩亂地垂在臉上,步行闌珊地向著那遙遠的國度前進。天生的傲氣讓景虹無法放下尊嚴乞討,他經常坐在客棧門前,有好心的店家會端些剩菜剩飯,也有壞心的人會拿著掃帚驅趕。
不管是多難聽的嘲笑,他已經學會低頭忍受,頭低一點,再低一點,就沒人會看到他濕潤的眼眶。一路上問了無數人,順著北方越走越冷,終於慢慢地靠近那個冰雪之國。
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天氣,連呼一口氣都會冒白煙,而景虹而生在四季如夏的炎國,走了千山萬水來到常年積雪的冰國。若不是遇上一支商隊,穿著單薄衣裳的景虹早已死在雪地中,可他沒死成,就隻能繼續走下去。
當他好不容易走到雪山上的時候,已經是一副乞丐般的模樣,渾身烏黑的破衣裳,批著商隊隊長給一件舊棉襖,腳上靴子破了個洞,腳趾頭都已經露了出來。
景虹每天都數著日子,到了目的地,正好是第二百二十天。短短的七個月,好象過了幾十年般漫長,能讓他原本懵懂的心迅速蒼老。
一大片的梅花開在山上,景虹梅林中找到了一間小屋,和一個人。
曾以為如墨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了,可是看到這個人後,他才知道什麼叫貌似天仙。幾乎不能用任何凡間的詞去形容他,披了一身白色狐裘在站在雪中,烏黑的青絲挽在頭上,沒一點多餘的裝飾,已經美得如夢如幻。
“你是什麼人?”那人開口問。
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帶和不屬於凡間的冰冷,一雙狹長的鳳眼裏無半縷漣漪。
景虹不敢靠近,怕自己的肮髒玷汙了他,站在遠處把竹蕭拿了出來:“拓拔月正是家父。”
仙子臉色柔和了些,卻還是讓人感覺難以親近,走過來把竹蕭拿到手中,細細地看了許久:“月……”
“跟我來吧。”仙子說完轉身朝小屋走去。
“我想拜你為師。”景虹在雪地跪下。
“隨便你。”仙子連頭也沒回。
山上的生活很清苦,特別是在雪山上,景虹住了下來,出了門就是白花花的雪地,前前除了白色還是白色。除了屋後的一片梅林,山上什麼都沒有,師傅半年才下山一次,買些幹糧和生活用品。
小屋裏都是書卷,各國的古文字都有,師徒兩經常各捧著一本書,屋子裏整天都聽到一句人聲。
景虹常常有種感覺,師傅並不是凡人,因為無論他問什麼,師傅都能對答如流,仿佛天下沒有他不知曉的事。他就像一本書,上至天文地理,下至人生百態,都收盡在書中。
“師傅,為何這兵法上寫兩軍交戰,更應該以逸待勞?”景虹問。
仙子放下書淡淡地道:“放敵方處於困難局麵,不一定隻用進攻之法,關鍵在於掌握主動權,待機而動,以不變應萬變,以靜對動,積極調動敵人,創造戰機。”
景虹點點頭,有點崇拜地說:“師傅,若你下山去,天下應該無人可當你對手才是。”
此時又傳來翻書的聲音,仙子師傅一直如此,從來不會回應他多餘的話,他隻能挫敗地低下頭繼續研究兵法。這個仿佛跳出了凡塵俗世,一切常人應該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都無法從他身上看到,景虹總覺得師傅若不是仙人,那隻能是死人了。
在山上住了兩年之後,景虹已經對兵法和戰術略有所成,於是便決定下山。
“這個拿去,帶著它麵見冰國皇帝即可。”師傅把一塊血紅色的玉佩交給他,上麵刻有一隻展翅的朱雀:“還有,你以後就叫忘憂吧。”
師傅說完便回屋,然後關上了門,雖然他從來沒問過景虹的事,卻好象對他的過去了如指掌。景虹把玉佩呈了上去,才知道這是一道朱雀令,拿著此令牌可以對冰國提出任何要求,連當今皇帝也不可以違抗。
於是便有了今日的忘憂,以冰國援軍軍師的身份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