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街上的流浪狗越來越多了。小區空蕩蕩的道路邊上，一個大嬸皺著眉將地上還冒著熱氣的狗屎掃盡畚箕。
    “去，去，狗崽子。”她看見自家垃圾桶不知何時鑽進一隻渾身髒兮兮的狗，正在裏頭搗鼓，連忙拿著掃把使勁驅趕。
    狗嗚嗚地叫著，聽到老女人嘶啞難聽的聲音，嚇得嘩得從垃圾桶內跳出，撒起腿兒一溜煙兒跑得老遠。
    “小畜生，再敢來，把你煮了殺了。”老女人還在朝著遠處揮舞著掃把恐嚇。
    這是Z國南方一座默默無聞的城市，低調的建築，低調的人群。
    清冷的雨絲在薄暮時分突然飄了下來，落在深綠的樹葉上，落在黑色的柏油路上，幾乎在一刹那間，萬物濕透，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青寧大學在雨幕中靜靜矗立，雨下得越來越大，沙沙作響，幾乎掩蓋了所有的聲音。
    叮咚——
    學校上方的大鍾指針終於走到了五點，沉重的鍾聲長而遠，在雨聲中久久回蕩，漸漸地，一個個學生從裏麵走出來，撐起各種顏色的傘走進雨中。
    顧念站在教室裏看著窗外，皺起了眉，眉間有淡淡的憂慮。
    ——雨下得真大，它，應該沒來吧。。。。。。
    拿起書本，從抽屜裏摸出雨傘的時候，手指似乎碰到了什麼。顧念想了想，還是拿上了那隻冰冷的保鮮盒。
    雨下得很大，仿佛斷了線的珠子肆無忌憚砸到地上，濺起白色的水花，地麵仿佛已經鋪上了一層透明流動的水幕，湍急流動。
    顧念撐著傘從校門口走出來，在流動的人群中停下、佇立。
    剛過立夏，他隻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下麵是條泛白的牛仔褲，此時，褲腳已經被雨水打濕，色澤深濃。風有些大了，手中的傘微微顫抖，風毫不保留地在他裸露的皮膚上留下冰冷的觸感。
    他往四下看著，似乎在找尋什麼，人雖然不多，但一柄柄雨傘不時地擋住、打斷他張望的視線。
    ——真的沒來啊。
    顧念向前看著，良久，心裏淡淡地說道。雨中，拿著飯盒的手突然垂下，眼裏似乎有點失望。
    突然，腳上一陣又暖又濕的觸感傳來，微微拱著他。
    一隻黑色的狗。
    不停滴淌著雨水的黑狗。
    體型很大。睜著一雙黑洞洞的眼看著他、和他手裏的食物。
    顧念欣喜地蹲下身，在狗麵前晃了晃手裏的食物：“喏，給你的，找個躲雨的地方再吃，你肯定餓極了。”
    一個人站在校門口有些無奈地看著雨中的一人一狗，那個人還在對狗喋喋不休說著什麼，神情十分愉快的樣子，他失笑地搖了搖頭，走過去在背後拍了拍前麵的人：“小念，可真有愛心，又在喂狗啊。”
    顧念聽到聲音，撐著傘轉過頭，看到是同一個寢室的陸飛，笑道：“恩，小黑很聰明的，自從我無意間喂了它一次後，仿佛認定了我，每天都會來這裏報道。今天傍晚下這麼大雨，沒想到它也來了。”
    雨中，黑色的狗靜靜站著，眼裏暗沉沉一片。
    陸飛看著那隻黑狗，那雙沒有包含任何情感的眼睛，心裏突然有點涼颼颼的，他轉開眼，拍了拍顧念的肩膀：“兄弟，我先走了，倩倩還在醉鄉居等著我兩人世界呢。”
    “去吧，去吧，我帶小黑去走廊那邊喂食。”顧念笑著道別。
    等人走遠，顧念收起臉上的笑容，歎了口氣，對著腳邊一動不動的黑狗說：“小黑啊，我什麼時候也有個伴啊，對了，小黑，你是公的，那你有沒有過媳婦啊？有沒有始亂終棄？有沒有拈花惹草？有沒有。。。。。。哎，別走，等等我——”
    磅礴的大雨中，一隻黑色沉靜的狗頭也不回邁進校園，身後傳來一個男生不滿的嘟噥聲。
    外麵的雨還在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校園裏某個走廊盡頭寂靜一片。
    “慢慢吃，小心噎著了。”顧念打開飯盒，裏麵是一些中午他在食堂收集的飯菜——一些學生吃剩下的殘羹冷炙，他忽視旁人探究的目光，一一將它們裝進透明的保鮮盒。
    黑狗低著頭將嘴埋進保鮮盒中，用舌頭卷著飯粒，吃到最後，它才叼起那塊最大最顯眼的骨頭，仰著頭，用尖利的牙狠狠咬碎，吞入腹中。
    “吃飽了吧。”顧念蹲在那裏看它狼吞虎咽的樣子，然後也不怕髒伸出手放在黑狗的頭上來回撫摸：“小黑，你該回去了，等下被保安發現你在學校裏，就又要趕你了。”
    黑狗吃完飯，沉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間一扭頭滑出顧念掌心的範圍。
    然後，它低下頭，看著那隻手，似乎在猶豫。
    終於，一條濕漉漉的舌頭伸出來，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顧念白皙光滑的手背，最後又看了他一眼，才轉身踏進冰冷的雨中，沿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夜如墨水般逐漸擴散、暗沉，黑狗很快沒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回到燈火通明的寢室，顧念感覺身上的那股寒意一下子被驅散開去，隻是空氣裏有股嗆鼻的煙味。
    鄭凱在褒電話粥，從他進來之前就已經站在寢室的最角落，嘴裏嬉笑地說著，一隻腳時而踢踢牆壁，打電話的人都會做那麼幾個不經大腦的小動作。房間裏經久不散的煙味，是從那個坐在書桌前激動地操作電腦的人身上散發出來。
    顧念走過去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悅地對著噼裏啪啦敲著鍵盤的毛偉傑說：“以後別再寢室吸煙了，很難聞，還有你遊戲音樂關小一點好不好？很吵。”
    這已然不是第一次了，毛偉傑在這個寢室不光天天遊戲玩到淩晨，吵得他們根本就睡不好覺，還時不時來根煙兒，可以想見寢室裏的氣味有多麼熏臭。
    “嘰歪個什麼，走，到一邊兒去，沒看到爺在打遊戲嗎？”毛偉傑看也不看旁邊的顧念，兩眼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腦屏幕，手指飛快地點擊鍵盤，語氣十分不耐。
    “算了，算了，都是同一個寢室的。對了，顧念，你要的書我給你借來了，你看看吧。”鄭凱打完電話，看到書桌麵僵持的兩人，急忙上前緩和氣氛。
    拿過鄭凱遞過來的書，顧念忍了忍，打開窗子通風，然後打開門：“我去隔壁呆一會。”
    關上門的那一刻，他聽到從裏麵傳來一聲不屑的嗤笑聲。
    是一個沒有月光的夜，雨還在沉沉地落下，一個小區的住宅樓，已經沒有一間屋子還亮著燈，一切都仿佛被濃墨裹在了一起，含糊難辨。
    哢擦——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小區樓宅之間的回廊裏響起，在深沉、下著淫淫霏雨的午夜，十分突兀，仿佛有什麼東西碎裂了，幾乎同時，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彌散開來，宛如一隻纏綿的女郎柔軟無骨的手纏繞在雨絲周圍。
    雨像刀子一樣落盡逼仄的過道裏，敲擊在一處處腐朽的堆積之物上。
    黑暗裏，有一雙黑紅宛如詭異燈籠的眼睛發出嗜血的光芒。而之前這個擁有嗜殺眼眸的生物剛剛用它鋒利泛著森森白光的牙齒咬斷一隻流浪狗的喉嚨。
    嘭——
    重物落地之聲，那隻狗在混著雨水的地上抽搐了幾下，便僵直不動了，血水從濕黏的毛發中汩汩流出，擴散在一地的雨水中。
    漆黑的夜，連地麵都是看不清的黑色。
    它舔著嘴裏混著雨水的血液，低下頭，從爪下的獵物身上撕扯下一塊鮮肉，咀嚼了幾下，生生吞進腹中。
    不知何時它的眼珠黑色褪盡，此時看去竟然是一片暗沉沉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