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管不著你。”男人似乎冷靜下來了，冷漠地說著話，“昨晚是我多管閑事了。你走吧。”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這麼說話，我竟然覺得自己像被拋棄了一樣，馬上眼圈就紅了，“cao，要不是你，老子現在早就在別墅裏吃香的喝辣的了……”
    “啪！”我被打了。被那個女人打了一巴掌。
    我看著那女人，恨不得生咬著吃了她。
    那女人甩了甩手，應該是打我把她的手打疼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高中時候好像學過這個。
    “他如果不是怕你吃虧，又幹嘛多管閑事？你這家夥知不知道他叫你去找工作也是為你好？”那女人又將我上下看看，“穿件白襯衫，還真是人模狗樣，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做那行的。”
    我突然變得局促，下意識地雙手橫在胸前，擋住她的視線。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得那麼傻，其實我應該諷刺回去的。
    那女人笑了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老公快去上班吧，我今天請假不去公司，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小孩。”
    看到她陰森的笑臉，我忽然害怕起來。確切的說，她的眼睛給我一種她能夠將我完全看透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讓我很不安。
    “哦，對了，我叫顧莫言，我老公叫嚴正。”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按開了電視。六點多，並沒有什麼什麼好節目，她停在一個播放廣告的頻道，然後對我說，“你坐吧。”
    這個叫顧莫言的女人有一種很強勢的氣場。我有些抗拒，但最終還是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並將掉在地上的被子撿了起來，放在我與她中間。
    她看了一眼被子，了然一笑。
    我尷尬不已，想將被子拿起來放到另外一邊，又覺得太著痕跡。
    她轉頭去看電視，同時問我，“介意告訴我你叫什麼麼？”
    “張君壹。”我居然說出了自己的真名。
    “剛才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並不是有意揭你的傷疤。其實在我看來，不管是以哪種手段謀生，都值得理解。”
    我默默地聽著。電視機傳出廣告促銷員激動煽情的聲音，她的聲音混雜在其中，似乎並不容易辨別，我必須刻意去撲捉。
    她說，“不過你的態度真的很欠揍。我老公雖然是多管閑事，不過他畢竟是出於一番好心。你也應當理解，像他那樣的人，並不是會輕易管別人的事的人，更何況是在酒吧那種場合。我想，是當時的你，觸動了他了……”
    她很冷靜，她說出口的每一個人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一般。
    “你完全可以按照你以前的模式繼續生活下去。我和嚴正都沒有幹涉的資格。我也不想勸說你如何去進行你以後的人生。我想，應該有人問過你，等有一天你老了，沒人能看上你了，你準備怎麼辦？”
    她說的很對，的確有人這樣問過我。
    “你能否給自己一個機會？”她突然轉回頭來看我，那雙眼睛犀利地像刀子，“你要不要嚐試一種不一樣的人生？像我和嚴正這樣，平凡、庸俗，但是踏實，不管是煩惱還是快樂都實實在在……”
    我被她誘惑了。我說不出自己著了什麼魔，她明明沒有說任何誘惑的東西。我被她說服了。我計劃開始一種不一樣的人生，最起碼，我計劃去嚐試一下。
    我答應她去找工作。
    於是，她給了我一百塊錢和一隻舊手機，然後回去臥室換了一身衣服。她看了看牆上的掛鍾，笑眯眯地說，“七點一刻，我還來得及去上班。我們一起出門吧，晚上我一般六點一刻能到家。今天好好加油吧。”
    在公交車站與她分手之後，我先去買了一張新的電話號碼卡，然後去了網吧。
    “若如初見”不在線。但是有一條留言：怎麼沒有上線？牽掛你喲……
    我給她回複：最近有些變動，上網時間會大幅度減少。勿念。
    想了想，我又發了一條留言過去：我遇到兩個很善良的人，而且，其中一個很聰明，也很有氣勢，有點像你演的帝王。
    然後，我關掉了QQ，刷開網頁尋找適合自己的工作。我寫了三分簡曆，一份加了自己的照片，填的學曆是高二，一份沒有加照片，但是學曆寫的是本科，第三份寫的是英語特長。海投了一圈之後，我從網吧出來，找報亭買了一份報紙，在街邊花園裏坐下，翻到招工版，找有可能的打了電話過去。
    到下午四點半左右，已經敲定了一份工作，第二天去上班。是一個私人超市的營業員，其實就是搬貨物賣苦力的。六點一刻我回到那個小區，等電梯的時候，看到了顧莫言。
    她將我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後眯起眼睛微笑，“不錯啊，看起來挺有收獲的。”
    晚上，在顧莫言的壓榨下，我一直在廚房幫忙。按她的話說，以後晚飯歸我負責，算是房租。我反唇相譏，睡個沙發還要房租，太黑了。
    等快要八點的時候，嚴正回來了。顧莫言喜滋滋地迎了上去，“老公，你知道麼？你撿回了的小孩真能幹，才一天就找到工作了，而且他還會做飯，做得還很不錯呢。”
    我滿頭黑線地瞪了一眼顧莫言，“你才小孩呢。”
    嚴正似乎非常喜歡這個好消息。薄唇抿了一下，衝我點點頭。
    晚飯我們三個人一起吃。顧莫言還跟我搶菜。或許是心態穩定下來的緣故，這一晚，我發覺顧莫言和嚴正都是長得很好看的人。
    顧莫言是圓臉，人也不算瘦，皮膚很白，看起來像個白粉粉的瓷娃娃，眼睛比較大，但是戴著一副度數不下600的近視眼鏡。她的視線透過鏡片射過來，像探照燈一樣，總讓我覺得無所遁形。
    嚴正比較瘦，他比我矮幾公分的樣子，我一米八五，他應該也有一米八以上。頭發是短寸，眼窩很深，單眼皮，眼睛狹長，鼻子很挺，嘴唇很薄，而且是淺粉色的。我會忍不住想，就嚴正這模樣，往那兒一站，擺個酷樣，就足夠那些小女生尖叫了。
    那時候的我，一定是幸福的。顧莫言和嚴正就像是我失去了很多年並認定再也找不回來的家。突如其來的幸運，就這樣砸在我頭上。現在想起來，嚴正沉默的微笑，顧莫言嬉笑著搶我筷子上的菜，我假裝惱怒地瞪眼……這就是我所期望卻不敢想往的夢想。而我曾如此幸運地擁有過……我們三個人都很努力的工作，每一項支出都斤斤計較，但是有值得慶祝的事情時會去較好的店裏麵吃一頓大餐，嚴正在準備一項資格考試，我報了一個計算機培訓班，顧莫言也在忙著什麼……
    我在網上給“若如初見”留言：我覺得很滿足、很開心，不過很累，晚上到家頭一沾枕頭就睡死了。
    我發現我愛上了嚴正，是在一個下雨的晚上。嚴正騎自行車來接我。我坐在自行車前部的橫梁上，雙手把著手把，而嚴正坐在自行車座上舉著傘。兩個大男人，這樣的姿勢很擠，我的背貼著他的胸口。雨水偶爾濺在手上，冰涼透骨，襯托之下，背後的那副胸膛更加溫暖。我們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他不像開始那樣疏離，我也不再動不動就諷刺譏笑。我已經想不起當時我們說了什麼話題，但是我們都很開心。在快要到家的時候，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很不規則、很快的心跳聲。
    在幾年之後，我更加深入地了解嚴正之後，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會愛上他。他話不多，對人也不親熱，但是如果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他會讓你時時刻刻感覺到被他愛著。他跟顧莫言都是很善良的人，但是顧莫言更多的時候讓人覺得她高高在上，她活得透徹明白，因而總是以一種悲憫的姿態俯視他人。
    我知道顧莫言和嚴正很相愛，我也很喜歡顧莫言，雖然有些時候會巴不得躲開她，因此對嚴正的感情，我全放在心裏。
    我在網上對“若如初見”說，他和她是那麼幸福的一對，那感覺美好的就像一場夢，我覺得如果我破壞了他們的幸福，自己就會變得跟大糞一般醜陋且臭氣熏天。
    “若如初見”敲過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她說，你這麼說，就證明你潛意識裏是想過要去破壞的，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愛上了其中一個？是哪一個？
    她總是如此敏銳，提出的問題切中要害。對於這個讓我覺得可以隨意說出心裏話的人，我並不準備隱瞞什麼。我告訴她，我愛上的是那個男人。
    “若如初見”說，處女座的男人總是如此容易陷入感情。
    我明白，她是在說我的感情太膚淺，畢竟不久之前我還對她說，我愛她。
    我說，你別生氣呀，我是愛上他沒錯，但我依舊愛著你。
    “若如初見”很快回複過來一行字：你同時愛上兩個人麼？如果兩個人都在你麵前，你怎麼取舍？
    我想了想，然後回複她：那是兩種不同層次的愛，一種是人生，一種是靈魂。
    人生和靈魂，要如何取舍呢？那分明就是構成一個人不可缺少的兩個方麵。
    “若如初見”發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她說，好好對待你愛的人吧，隻有他幸福了，你才有可能幸福。
    我明白，“若如初見”並不相信我對她說的愛，她已經明確告訴我，她是個什麼都不相信的人，當然，她也絕不可能明白地說出她不信，畢竟她還是有那麼點相信的。
    我想，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其實也沒什麼壞處，我跟嚴正、顧莫言住在一起，我在愛著一個網友的同時，偷偷愛著嚴正。心裏頭隱隱發酸，同時又覺得被幸福漲滿了。
    到現在我還在後悔……如果那天我沒有心血來潮破解顧莫言的筆記本電腦的密碼就好了。
    那天在培訓學校，一個同學教了我一個小程序，我做好以後放在U盤裏帶回了家。嚴正去加班，顧莫言接了一個電話之後也出門了。為了試試我的程序管不管用，我將顧莫言放在客廳的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
    程序做得不錯，幾乎沒有任何障礙的打開了電腦。然後，習慣性地點了桌麵上那個企鵝圖標。
    QQ密碼一欄是一串黑點，顧莫言為了方便，有保存密碼的習慣。而QQ號碼那一欄，是一個非常熟悉的頭像和一串非常熟悉的號碼。
    我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顫了顫。偷窺是不應該的，而我，無法抑製住自己偷窺的欲望。我點了登陸。
    我在好友列表中看到了自己的QQ。
    有句古話：無巧不成書。
    原來顧莫言就是“若如初見”。
    世界這麼大，為什麼顧莫言會是“若如初見”？
    我緩慢地退出QQ，然後關機。
    原來，“我的人生”和“我的靈魂”是一對夫妻，而我是一個闖入他們生活的“醜角”。而我卻對“若如初見”說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