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如想起了那一天，他們去為趙文昕送行，那時一杯一杯地酒下肚，每個人都喝得爛醉。畢笙說等他凱旋，大家就再聚。那天當其他人都離開了，自己還說在府裏梅樹下埋了一壺桃夭釀，隻等他回來就在梅樹下賭酒。也是那日，他站在漫天的桃花中，淺笑著看著自己，說：“桃夭，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妙極了！”那時她羞紅了臉，轉身去打他。那時……
    可是現在他帶著大功和威望回來了，可當年約好的人卻各自天涯。可見，這世上最難以實現的就是約定。而這世上最難忘卻的卻是感情，這麼久過去了，她仍記住了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她無數次告誡過自己忘了他才是對他好，可是，她做不到。每當她以為她忘掉時，那些記憶就會如一張綿密的網，讓她無處可逃。
    現在，桃花早就開過了，殘瓣也早已零落成泥，可她睜開眼卻恍惚間看到了一片桃陣。
    “雲如，”皇帝的呼喚卻驚醒了她，“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
    雲如在心裏罵自己大意，嘴上回答到：“皇上，妾身想到了宮裏的一些瑣事，一時沒注意，失儀了。”
    皇帝看看她，說：“好不容易出宮來，還想宮裏的事做什麼？今天就好好玩，偷得浮生半日閑。”
    “是，陛下。”
    “叫什麼陛下？既然微服出來，就沒有什麼皇帝，貴妃。你就叫我的名字。”
    “皇上，妾……”
    “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不待雲如回答他就又說，“不管你以前知不知道，今天該記住，你夫君的名字——蕭琰。”
    夫君？雲如有一霎那的失神，她把皇帝當做君去敬，卻從未當做夫去愛。
    皇帝凝神看她，說：“有人說夫妻一體，福禍與共；也有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當頭各自飛。怎麼選應該取決於我們自己。你說呢，雲如？”
    “是啊，琰。我們該做前一種。”雲如沒有再想，脫口說出。
    蕭琰一笑，輕輕抱住雲如，說：“你真是上天賜給朕的禮物。”
    窩在並不熟悉的懷抱裏，雲如突然發現抱住他的人的一個個漏洞：她根本不是他的妻子，夫妻一體無從說起；嘴上不願讓她想宮中事的他，卻一直在逼她在其中確定立場；改變了的稱呼一到目的達到就又變了回去。
    人生如戲，可他並非一個好戲子，她也一樣，他們入戲永遠不夠深，辜負了那華麗的戲台和台下的芸芸觀眾。
    “主子，洛河到了。”馬車外響起了一聲稟報。
    “雲如，我們下去吧。”
    “好。”
    皇帝走下車，然後體貼地將雲如扶出了。
    洛河是京城的護城河，夏日裏垂柳依依，河裏彩舟飄蕩，精致算是極美。雲如見此勝景，心情也不僅好了許多。她隨著皇帝走向河浜。
    突然，她愣住了。她看到了一對人，很不可能地一對人。秀麗的女子拉著俊朗的男子，無忌地奔跑，穿過重重人群。
    皇帝顯然也看見了他們，相當開心地笑了。
    那女子轉過頭來，看見了他們。對身旁的男子說了幾句什麼，那男子也轉過來看他們。然後，兩人相偕走來。女子微微行了一禮，輕聲說：“臣妹參見皇兄，皇嫂。”男子欲跪，卻被皇帝一把拉起，說：“今天都是微服出來，不必講那些虛禮了。五妹和趙世子也是來遊湖的？”
    五公主笑笑說：“皇兄，隻許您和皇嫂來，就不許臣妹來嗎？”
    “哪裏的話。你和趙世子一起朕倒是放心。你們去吧，免得和朕一起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