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個豔陽天，方雲如換好了平民服裝，隨皇帝出了宮。
    洛河在京郊，所以他們要乘著馬車穿過半個京城。車裏隻有兩人，空間也不大，皇帝好像在閉目養神，雲如也沒有說話，車廂裏寂靜無聲，雲如禁不住有些別扭。
    馬車駛入了繁華的貴族聚居區後，皇帝卻突然掀開了車簾，注視著路旁的府邸。雲如也瞧向外麵，她認出了這條路：靜嘉巷。在京城即便有人不識去皇宮的路也不會不知道這條路，齊府，趙府皆坐落於此，來拜會的官員太多，以至於此路常常被各式各樣的馬車和轎子堵塞，那些金貴的大人們不得不下轎走入，因此這條路有了一個別稱——走官巷。這個不知是誰想出的別稱，倒是極妙，不僅如實的敘述了巷子的情況，還一語雙關，不動聲色地諷刺了鍾鳴鼎食的兩家。
    而此刻正是上午，路上的情況並沒有那樣誇張，但來來往往的官員也不少。走過齊府正門，齊府守門人剛好把一個拜帖丟出，並惡惡地說：“你也不看看你多大點兒芝麻官，相爺哪裏有時間見你！說了叫你不要再來了！還不快滾！”
    馬車走過，雲如清楚地聽見皇帝哼了一聲，便低聲喚道：“陛下。”
    “朕今天才知道所謂相威啊。這小小門人竟然比朕的侍衛還威風幾分！”
    雲如一愣，低聲道：“宰相門前七品官嘛，想必是這些門人狐假虎威罷了。”
    “好個宰相門前七品官。”皇帝沒有再言，但眼中的不豫更甚。
    車行不久，又走至來到一處府邸，皇帝輕輕道了一聲“停”，車便駐在一旁。
    那府邸門前掛著書著“文遠侯府”四個燙金大字的牌匾，門前豎立著不多的幾個親兵。然而不同於相府外的喧囂，這府邸顯出了肅穆氣氛。當然也有求見者守在門外，不多時門內出來個管家模樣的人，對圍上來的人說：“大人們抱歉，侯爺今天有事不會客，各位以後再來吧。”其中一位錦衣文士道：“侯爺不便見客，就讓在下見見世子吧。”管家聞言解釋說：“世子今日不在府內，各位大人請回吧。”言罷一揖，又入內去了。門外的人沒多久也就散去。見狀，皇帝吩咐了聲走，卻看不出其他表示。
    走過了靜嘉巷，外麵驟然安靜了許多。雲如心裏暗暗忖度：皇帝對齊家肯定是不滿的，對趙家呢？滿意嗎？
    趙家人並不高調，曾經以弱冠之齡三退遼兵，建起天朝四大軍中戰力最強的西軍的文遠候趙睦，幾十年如一日安安靜靜地統領駐守京城的飛虎軍，協調著京城周遭的兵力，在朝事上保持著一貫的低調。
    然而卻從沒有人敢因為趙家的低調就輕視他們。雖然早已換了多個主帥，但趙睦在西軍中的影響力確實獨一無二的：畢竟那些現在掌權的中高級軍官都是他帶出的，那隻軍隊的一切法紀製度乃至訓練方法都是他定下的。還有那些每個西軍士兵都引以為豪的輝煌戰績，皆是在趙睦率領下取得的。現在趙睦漸漸淡出朝堂，可是他還有個才智不輸於他的兒子。趙睦獨子趙文昕性格沉穩細致頗似其父，也沒有世家子的那些驕奢紈絝的壞毛病，戰場上願意身先士卒，於是不少人都言趙侯雖然隻此一子，倒是後繼有人。
    其實人人忌憚的趙家還有一個很少有人知道但知者無不驚異的秘密，不，也不能叫秘密，畢竟他們並沒有瞞著他人，隻要認真讀天朝曆史，就會發現——每一次政局變化都會有趙家的影子，而每一次趙家選擇的，都會是勝利者！從趙氏先祖追隨太祖起兵，成為開國功臣起至今，無論朝局如何變遷，無論掌權者如何變更，趙府從未選錯，趙府從未失勢！
    這成了臣子們爭相探尋的奧秘，也成了君王們事事殷勤的緣由。本朝，皇帝就再三委婉提及要將胞妹下嫁趙家世子。趙世子每每婉拒。若是別人如此拂皇家顏麵恐怕早就定罪下獄了，可事情出在趙文昕身上，皇帝卻隻能令公主過多和他接觸，指望著二人日久生情，也著實窩囊憋屈。
    雲如想，若是自己處在皇帝的位置，自然不會欣賞跋扈如齊家的臣子，卻也不會欣賞趙家這樣的潛在威脅。她能猜到皇帝必是不滿的，可卻不知他會如何做。他有膽子對兩家動手嗎？同時動手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要動，會先動誰？若是齊家，她自然會再加一把力；可，若是趙家呢？她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