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叁·蠕變 第四十三章 兩首愁雲覆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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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緊閉,暗道中隻剩恒古一般的寂靜,四周暗若無星之夜。
感到懷中人兒不安地顫動,秋夜意識下將她攬緊了些。他看向暗門的入口,深邃的眸子裏滿是戒備,右手擺好起勢,卻遲遲未掏出玄冥鋒來。他知道適才往前廳發射暗器的角色,如今已在書齋之內,好在他身上帶有玄武所贈法寶,能暫時隱去法力,以至於對方有些忌憚,不敢直接爭鋒相對。
話雖如此,但他也感到對方法力渾厚,一身真氣肆無忌憚地向外彌漫,若道行微弱之輩不慎觸及,恐會被其灼傷,加上這其間夾帶的戾氣甚是駭人,也難怪夢琴會感到害怕。來人似乎在房內尋不得蛛絲馬跡,待了不久便大步離開書齋,秋夜這下心裏稍寬,抬起的右手繼而緩緩放下。
“還走得動嗎?”他低聲問道。
“……還行。”夢琴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語音的顫栗表露了她內心的恐懼,適才若不是被秋夜攬緊腰身,她恐怕早已癱軟下去。
秋夜右手心燒起一把狐火,四周頓時格外通明,冷清的暗道更在他手中火焰由靛青轉為水藍色時,瞬間暖和起來。他隻道:“再堅持些,到了後山便安全了。”
二人行出約莫四五裏路,總算來到了盡頭。夢琴聞到一股潮濕的泥腥味,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低聲道:“到了?”
秋夜聽言,會心一笑道:“不愧是錦鯉,鼻子可真靈!”
夢琴撲哧一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鼻子夠靈,你道我當初如何尋得茶花源?”
“噢?”秋夜意味深長地拉長了尾音,有些玩味地看著身旁的人兒。“那我豈不是要回去好好感謝師父一番?若不是給你一副錦鯉之軀,你如何能千裏尋夫啊?”言罷,往石壁盡頭摸索機關,隨即聽得格擋一聲,頭上頓時一片光明。
夢琴原是微愣了一下,思及片刻,臉上已燒起一片紅暈。“什麼千裏尋夫?”狠狠推了秋夜一把,當即辯解道:“我可是嗅到泉水的甘純,才尋得茶花源的,你莫想岔了!”
秋夜見她神情羞澀,不禁輕笑,一會兒又故作傷心道:“是嘛?原來不是來尋為夫的呀?”伴隨一聲大笑,人已躍出暗道之外。
“你——!”夢琴輕身一躍,隨後落在暗道出口。“什麼為夫?”
“你緊張什麼?我說的可是那個夫。”秋夜往地上依序敲了六下,暗道出口便已緊閉,他揚長一歎,繼而故作神秘道:“想不想知道是是哪個夫?”
夢琴聽得犯了糊塗,這難道還有別個夫字?“那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秋夜微微俯身,湊到她耳邊說道:“自然是……夫子的夫!”
夢琴微微一跺腳,耳根子紅透了頂。“我呸!誰要把你當夫子了,誰稀罕啊?”耳邊還響著罪魁禍首的陣陣笑聲,她羞惱地抬手握拳,作勢便要打去,何知秋夜眼明手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卻不鬆開。
秋夜笑道:“好了,好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見她一副惱羞成怒之態,倒不忍心捉弄下去。他原想這便鬆手,卻感到掌間小手一滑。隻見身前人兒白袖一甩,徑直背過身去,這一連貫動作在她那身男裝下竟散發著一股清素傲霜的氣質。
“夢琴……”一聲輕笑伴著討好的意味,他將人兒拉了回來,任由她小小的掙紮融化在自己懷裏。“別惱了,好不好?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
所有的怒氣在一句‘別惱’下瞬間瓦解,坍塌得潰不成軍。她心裏清楚,秋夜是在故意氣她,想借此分散她的注意力。他想讓她暫時忘卻適才的事情,這一點,她又何嚐不知?小手攥緊了環在她身前的雲紋寬袖,她問道:“秋夜,你能告訴我那是誰嗎?”
秋夜沉默片刻,方沉聲道:“一個久違的敵人。”
夢琴想轉首看他,但即便隻聽聲音,也能感受到身後之人對這位不速之客的恨意。她對秋夜的性格也算是頗為了解,這位玉崇真君對人向來寬容,甚少對外結怨,當年在華山上聽得不少冷嘲熱諷,他倒是顯得泰然自若,非常沉得住氣,可聽他今日口齒間的恨意宛若嗜血般沉重,心底不禁泛起了深深的疑惑。
夢琴道:“那時……便是他把你擊落至苳渟湖的吧?”
秋夜點首道:“苒墨恐怕也是遭他暗算,才身受內傷的。”
若是同一人所為,那此人定不是衝著他們個人去的,看樣子他倒像是對藝錦宮的寶卷感興趣一些。夢琴心裏有個奇怪的想法,雖不敢肆意自下評斷,但他們倘若真的有關係,那這一切便也說得通了。那個時候的魔城早已落入他人之手,睚眥坡又不失為一個極佳的隱身之處,難不成在那個時候……
“在想什麼?”見她想得出神,秋夜忍不住開口輕問。他一邊將懷中人兒放開,不緊不慢地補上了一句:“若是方才襲擊之人,你還是不要多想的好。”
夢琴卻是搖了搖頭,轉身麵向他,道:“我隻是在想,你們藝錦宮裏是不是藏了人家的寶貝,要不然他為什麼三番四次來找你們的麻煩?”這些事情聽起來倒像是天庭的私家爭鬥,扯了外人進來,內外豐收。
秋夜聽她話中有話,更有意無意地暗示其中利害關係,不經覺地笑了一笑,隻道:“那你懷疑墨月偷取寶卷之事與此人有關聯?”
夢琴抿了抿嘴,原想不再提及此事,可這些私怨終究私怨,若因此耽擱了正事,反而不好。她娓娓說道:“當年玉皇下達諭旨,姐姐便急著與我對調身份,讓白鷲小哥將我藏於泰山附近。原來我還不知她有何目的,但不日前見她獨占魔城,卻聽令於一個外人,我便懷疑她會不會是受他指使盜取寶卷,還加害爹爹。”
“你當初是被藏在泰山附近?”秋夜對此略表愕然,泰山一帶是眾仙家常遊之地,有天兵看守,再加上壁水的巡視,何以察覺不到她的蹤跡?“當日你見到鬼麵人,可記得他有何異處?”
夢琴搖首道:“沒有,他藏得很深,雖近在咫尺,卻與凡人無異。”話音剛落,她心裏微微一顫,繼而又鬆了一口氣,原來冰翼依然活著。
納赤台。紅獅營。
軟榻上半臥著的穿著妖豔的年輕女子,白皙的手臂在層疊遞進的薄紗帷帳後若隱若現。隻見她紅唇微張,身旁的婢女便靈巧地將剝了皮的葡萄送入她嘴裏。
她有著異於常人的霸氣,塌邊兩旁侍婢垂首做事,皆不敢抬頭看她一眼。她便是獅王的女兒——姬麗麗。
一名侍衛入帳單膝跪下,言道:“公主,孤露容在帳外求見。”
那雙宛若金色瓊釀的眸子閃過一絲喜悅,繼而又沉了下來,姬麗麗坐起身道:“讓他進來吧。”
侍衛領命退下,兩旁的婢女知她要會見孤露容,也都識趣地屏退左右。稍過片刻,便見一個毛發兩色摻雜的獅妖大步入內,不亢不卑地向姬麗麗行了半跪之禮。那獅妖的毛發有些赤若日出之光,有些淡若薑黃,便是源自茶花源的狐狸精——西彥。
姬麗麗凝視著帳前的孤露容,雖已隔了十餘步,卻依然瞧得清楚。她擺手道:“不必跪了,你這一去便是三天,臨走也不托人帶個信,真當本公主是死的麼?”
孤露容深吸一口氣,道:“請公主息怒,那日大王號角為令,實在容緩不得,孤露容思其輕重,隻好……”
姬麗麗眉眼一挑,打斷了他的話,道:“別跟我廢話,你隻需要告訴我你要什麼懲罰。”
孤露容深深蹙眉,心想好在自己早有準備,否則還未完成使命,自己便要死在這女人手上了。“孤露容無話可說。”他故作鎮定,將腰間的雅青布囊取下,雙手捧上,又接著道:“這是屬下出使泑水時所得,原想稍後再給公主呈上,但如今孤露容有罪,便請公主笑納賜鞭吧!”
“你可想清楚了?鞭笞之苦可不輕啊!”姬麗麗慢步行至他跟前,一邊打量著他,可見其神色堅定無畏,自覺無趣,這便將布囊打開看看。隻見布囊裏裝著一條軟鞭子,繞有三圈,手柄是上等木料所製,塗了一層朱漆,柄末還鑲有金獅圖紋。她奇道:“孤露容,這是從何人身上所得?”
孤露容道:“這不是戰俘的東西,而是孤露容從一個朋友手裏換來的。”
“噢?”姬麗麗鞭子一揮,帳內隻聽得噼啪一聲響,孤露容臉上便多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傷痕。
該死!西彥心裏忍痛呐喊,臉頰因瞬間傳來的疼痛微微一顫,他閉眼握緊拳頭,誓死要隱忍下去。額間滑嫩的觸感將他從思緒中拉回,睜眼一看,原來是姬麗麗的纖指正從他額頭滑至咽喉間。
姬麗麗淺笑著抬起他的下巴,視線掃過那道依然在流血的鞭痕,最終撞進了他有些躲閃的眸子裏。“孤露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麼?怎麼連點鞭笞也受不了?”
好個嗜血的無情魔女!孤露容心裏暗罵,倘若他一天能活著回去複命,定要把她亂刀分屍!心神一定,他偏過頭道:“公主高估孤露容了,屬下又不是鐵做的,自然會疼。公主若是覺得不夠,倒可以再加重些,屬下毫無怨言!”
“嗬,你還有股倔氣兒!”右手使力一揮,鞭身便毫不留情地環住了孤露容的脖子。姬麗麗使力將他拉近了一些,冷聲道:“我問過阿爸,他說是你主動請纓參與泑水一戰的,你個雜毛小子敢在我眼皮底下撒謊,是嫌命長了?”言罷,將鞭子甩將出去,便見孤露容在半空中一個右翻身,重重摔在了地上。
“來人,把他拖下去杖打五十,午時一到便掛杆倒曬!”姬麗麗一聲令下,便見帳外候命的兩個侍衛徑直入內,將孤露容拖了出去。
北方的寐月暖意直升,尤其正午的炎陽更是異常毒熱。孤露容被帶往後營待刑,其一受命的侍衛從兵器庫中拿來兩支粗厚的木棒子,正巧遇上巡視的拖野爾將軍。拖野爾認得他是公主帳下的侍衛,不禁輕笑了一聲道:“小老弟,這下又是哪個倒黴的要遭殃了?”
侍衛原是一驚,見來人是拖野爾,便也放下心來。他微微俯身行禮,淺笑道:“將軍別來無恙。這還不就是那新來的雜毛子兒,這下若無大王指令,他恐怕是要從此消失了。”
“噢?”拖野爾挑了挑眉,對此事似乎很感興趣。“你說的可是那天在大營對大王不敬的孤露容?”
侍衛點首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有趣!”拖野爾看了看時辰,是離慶功宴還有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心想趁此時好好見見這位孤露容,倒是個不錯的選擇,當下即道:“本將軍也多日不曾見他,還勞煩老弟帶路。”右手朝前一擺,示意讓侍衛在前方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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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文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