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叁·蠕變 第四章 此生隻為棋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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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山山穀。鬼樹林。
夢琴隨著季孫柏往林中走了十餘裏,忽見他停下了腳步,道:“到了。”隻見他停在了一座大石前,指尖一點,大石中央開出了一個洞來,裏邊暗淡無光,猶如深淵幽洞一般詭異。
夢琴挑眉道:“就是這兒?”
季孫柏點首,道:“請吧!”
夢琴雖有質疑,卻也不好多問,隻得依言進了大石內,隨即聽見季孫柏打了個響指,大石的入口順勢關上,洞中亮起了燈火。夢琴將四周事物掃了一眼,目光最終落在了角落的男人身上。
她走前去看,見男人身上穿著一身青紋白袍,披頭散發,倚在石壁上猶如一具屍體。她頓時怔住,心想:這不是苒墨哥哥的衣服嗎?往日總是溫和禮至,謙謙君子之態,難道真是此刻這個披頭散發,衣衫破陋的男人?
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前去撥開男人臉上的散發,卻在看見他臉龐時僵住了身子。
此刻的苒墨不能隻以淒慘來形容,他的脖子上青根亂攀如草根附沿,幾處還滴著青色的粘稠物,蒼白的臉色近乎昆侖山上的雪花,嘴唇泛紫,嘴角還留有凝固的血水。
“苒墨哥哥……是你嗎?”夢琴搖了搖他的肩膀,又叫道:“苒墨哥哥,你醒醒啊!”手下力道越發增大,可惜卻換不回一絲回應。
季孫柏在她身後緩緩踱來,冷笑道:“怎麼樣?都說了你不會後悔的!”
夢琴轉首見他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更是來氣。“你把他怎麼了?”聲音顯得有些沙啞,更透著絲絲怒氣。
季孫柏道:“你瞪著我也沒用。他的傷是誰造成的,恐怕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吧?”
夢琴再次看向苒墨脖子上的青筋,確實與之前秋夜帶回來的斷肢情況無異。若是沒錯,傷他的便是阿公無疑了。隻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是因為苒墨想要她身上的內丹麼?
季孫柏見她不語,又道:“我和你做個交易。隻要你替我辦成兩件事,我便放了苒墨,你看如何?”
夢琴道:“你要我做什麼?”
季孫柏道:“我要你替我到槐江山取兩樣東西。”
夢琴道:“另一件呢?”
季孫柏淺笑道:“不急,等你取來那兩樣東西,我們再談也不遲。”
夢琴聽言原來有些籌措,卻又忽然大笑,笑得有些淒涼。她道:“其實是你中了夢魔的藻苓刺吧?”
季孫柏聽言全身一震,意識下伸手覆在了左肩上。他咬牙道:“你怎麼知道的?”
“如果不是中了藻苓刺的毒,你又何必千方百計將我帶來?”冷笑三聲,夢琴又接著說道:“哦,我是聽出來了,你和炎彤走的是反道。你怕不能逼使我替你采摘沙棠果,才留了苒墨哥哥一條命吧?”
“好聰明的小妖啊,你果然是墨月兒沒錯!”季孫柏看了看自己的傷勢,又道:“我答應你,取來沙棠果,便放了苒墨。”
夢琴道:“你憑什麼相信我會救他?”
季孫柏冷哼一聲,“他是你的主子,你不救他,難道想自保不成?”
夢琴無奈笑道:“這可難說,緊要關頭,萬事莫測吧?”
“怎麼,你真想拋下他不管嗎?”季孫柏心裏一急,不禁太高了聲量。他來回踱了幾步,似在猶豫什麼,隨即眼底異光一閃,又道:“這樣吧,我給你一刻鍾的時間,到時你再答複我便可。”事後也沒多什麼,他便穿過石壁消失了蹤影。
夢琴深呼一口氣,心裏暗自叫驚。她湊前將雙掌覆在石壁上前後摸索了一遍,可惜還是查找不了出路所在,最終隻得坐下靠在了石壁上。她心裏又想:這大石的結界恐怕也隻有季孫柏能打破,看來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夢琴看著苒墨,苦笑道:“苒墨哥哥,你現在要我怎麼辦呢?”單靠她一人之力,是肯定出不去的。
“你就陪一陪我吧……”伴隨著幾聲嘶啞性的咳嗽,虛弱的嗓音從苒墨嘴裏傳來。
“苒墨哥哥?”湊前一看,隻見苒墨微睜了雙眼朝她看來,神情淡漠,似笑非笑。
“好夢琴……還是你對我最好啊……”苒墨說著,勉強撐起了身子,又道:“你……你千萬別答應他,否則……你我都完了。”言畢,又倒在了石壁上,看來他之前一直在裝死,以至於季孫柏無從下手。
“苒墨哥哥多慮了,就算答應他拿到沙棠果,他也未必能解毒。”夢琴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開了瓶封給苒墨遞去。
苒墨看著瓷瓶許久,道:“你莫不是秋夜那小子派來殺我的吧?”
夢琴乍聽之下,差點沒把瓷瓶給摔了。別人當她是夢魔的暗探,季孫柏當她是苒墨的暗探,這下倒好,苒墨倒當她是秋夜的暗探?你們也太瞧得起她了!冷哼一聲,封了瓶,便將瓷瓶丟在了苒墨的大袍之上。“不喝便不喝,何必誣賴我?”
“哎喲喲!”苒墨伸手撲去接過,豈知動作一大,又撕開了傷口,痛得他不禁呻吟,這時低首見瓷瓶沒摔破,又繼而鬆了口氣。“苒墨哥哥就是說笑,你那麼認真做什麼?”開瓶即飲,便將瓷瓶丟在了一旁。
夢琴見他生疼,也不好亂發脾氣,隻淡淡說道:“你運氣試試。”
苒墨吃力地坐起身來,依言打坐運氣。不出片刻,臉色果然可見好轉,雖然還有毒素未能盡除,脖子上的青筋卻已漸漸消去。他將散發隨手放到肩後,揚長一歎,神情繼而黯然憂慮。“真是冤孽啊,我取不成你內丹,你倒來救我。你……不恨我麼?”
“我相信苒墨哥哥是不會濫殺無辜的。你要取我內丹治病,這隻能證明之前傷害你的定是一個很難的對付的角色,而且還事關重大,對不對?”她本想強顏歡笑地麵對這個問題,何知心裏驀然一緊,苦澀的笑容便蕩漾在了嘴邊。沉默許久,她又開口說道:“我雖然難過,但畢竟相識多年,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
苒墨看著眼前無助的人兒,頓生憐愛之意,若不是受了傷,他真想上前摸摸她的頭頂以作慰撫。什麼事關重大,不會濫殺無辜之說,全是一堆借口!盡管她說得煞有介事,但他又何曾聽不出來呢?當初他狠下心來製作麝魂丹,卻不敢親自喂她喝下,隻好利用壁水對於自己的信任借刀殺人。如今想來,真是罪過!
“你不該為我辯護。若我取你內丹而導致你喪命,縱是有理,也會便得無理……”言罷,又咳了幾下。
夢琴搖首苦笑,在他背脊上輕拍了幾下,助他順氣。“不是沒取著嗎?既然沒成功,那就有回旋的餘地。再說了,我是想聽你親口承認這件事,否則我不會相信其他人。”好歹也是約莫三百餘年的相處,怎能單憑他人一句話便定下他的罪責?
苒墨靜靜地看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一開始,他的確是衝著錦鯉內丹去的;後來,他是衝著寒昭的銀琉內丹去的。不管前後,他依然是要取走她最致命的東西,又怎能讓她反過來給予他不應得到的信任?
“夢琴……我確實是被歹人所傷,可是取你內丹是個陰謀,不是意外……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秋夜……”苒墨輕歎一聲,便再沒下文。
夢琴會意,隻點首道:“我明白了……我隻要知道這一點就好。”心裏一股酸澀隨時便要翻湧而出,有些失落,有些傷感,更有些沮喪。
原來她始終還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啊!
原來是她自作多情,抱著奢望去期盼一切不可能的事情。
到頭來,她還是錯了。
“這一次讓秋夜說對了,真不是滋味!”將右掌置於夢琴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苒墨輕聲說道:“別這樣,此事錯不在你。錯就錯在我心魔難淨,妄想犧牲你來補救我的過失而已。”說完,長歎了一口氣。
夢琴搖首道:“苒墨哥哥不必顧及我的感受,人道生不逢時,說的便是我吧?”感到肩上的動作忽然僵住,她又接著說道:“我不是自我憐憫,隻不過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價值,發現了此生隻為棋盤而生……那麼多年過去,我還是在癡心妄想著能夠找到一個和我命運一般相像的人而已。”
苒墨微怔,不想適才那些言論竟是出自於她。
‘墨月通曉情理,卻比他人消沉,寧可強顏笑,也不折他人情。’苒墨想起秋夜從前在藝錦宮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此刻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苒墨苦笑道:“夢琴……還是我該叫你一聲墨月呢?”
夢琴聽言,卻笑得比苒墨還苦,甚至有些無奈。“這世上好像也隻有墨月真正的活過,我算得了什麼?”
這時,便聽見石壁上傳來了聲響。季孫柏從石壁的另一邊緩緩穿了過來。他見苒墨傷勢見好,隻冷笑道:“原來還有解藥?你的命可真大!”
苒墨隨手作揖道:“過獎了,再好的命也不夠你的命大啊!”言語中滿是諷刺。
季孫柏不作回應,隻道:“墨月兒,你想好了沒有?答應,還是不答應?”
夢琴淡然回道:“我答應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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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文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