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貳·夢魔  第九章 秋夜傾懷道故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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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岩窟。
    滴水聲似有似無,朦朧中可感到額上有些清涼。夢琴從噩夢中掙紮起來,可是過於懼怕回到適才的夢境,便隻能強迫自己睜開了雙眼。眼前見到了一身淡藍長袍的青年,金冠束發,麵容似玉。夢琴微微喚道:“苒墨哥哥。”心裏已安定不少。
    苒墨將她額上的濕布拿開,用手背探了探,欣慰地說道:“看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先在此留住幾日,苳渟湖的事情先交給秋夜處理。”
    夢琴拉著苒墨的衣袖,道:“阿公呢?婷蘺怎麼樣了?”嗓音顯得有些沙啞。
    苒墨道:“壁水把婷蘺帶回了茶花源,等你病好了,我會讓她來找你的。”現在的夢琴若與婷蘺相見,觸碰之時便會吸收對方的精氣,對於這等怪事,苒墨也是從秋夜那裏聽來。
    夢琴道:“為什麼不是現在?婷蘺隻有我一個親人了,我不能丟下她不管!”搖了搖頭,又道:“不行,我得去找她!”掀開了被子,便要下榻。
    苒墨將她按回榻上,“隻要你病好了,我就讓她來找你。”他又一次重複地說道,語氣仍舊溫和,不帶一點怒意。
    夢琴不理會他所說的話,扳開了他的手,霎時卻感到背脊上一陣酸疼,又跌落回去。
    苒墨歎道:“你連苒墨哥哥的話都不聽了嗎?”
    夢琴抿著蒼白的唇瓣看著他,不久垂下了眼簾,開口說道:“阿公怎麼樣了?”
    苒墨道:“無礙,隻是斷了一根枝頭。如今病得最重的便是你了,所以你必須好好休息,懂了嗎?”之前的內傷還未康複,她便強行離開,後遭狼妖襲擊,在金戈邑住了幾日,卻也沒細心照料身子。如此累積下來,加上心傷,怎能不倒?
    夢琴沉默片刻,方道:“嗯,我聽苒墨哥哥的。”
    苒墨莞爾一笑,將布塊浸濕擰幹,又放到夢琴額上。“好好休息吧,我還等著夢琴給我釀酒喝呢!”
    夢琴尷尬地笑了。之前她始終沒有親自釀出一壇天瓊酒來,那些都是從秋夜那裏現拿的酒水。她無奈笑道:“嗬,也不知道那秋源主是否會許我再取石榴?”
    苒墨輕笑道:“你放膽去采,如果他欺負你,便來與我說,定幫你出出氣!”
    夢琴笑道:“好,到時苒墨哥哥可不許耍賴!”伸出了小指,示意讓他勾小指作為承諾。
    苒墨淡笑,與她勾著指頭,道:“一言為定。”

    次日醒來,隻見外邊日頭方升,點點光煦照入石窟內。結冰的石壁猶如鑲上了水晶,閃著微微白光,似幻似影。那洞口沿邊還站著一人,淡藍長袍,長發如瀑垂下,發絲似被晨光穿透,稍染金黃。
    “醒了嗎?”溫和的問候打破了沉寂。
    夢琴抬起頭來,視線恰與苒墨對上,頓覺臉上一陣溫熱。“苒墨哥哥……沒走嗎?”
    苒墨笑了笑,望向洞口外,隻道:“若你身子好些,就能帶你到外邊一趟,隻可惜你還未痊愈。”說罷,轉身往石榻沿邊坐下,將手中的方塊小包裹交與夢琴。
    那包裹是用長型葉片裹著的,卻依然掩不住裏邊的香氣。夢琴將其打開,裏邊冒出騰騰熱氣,幾塊油煎餅落入眼簾。
    “看你都睡了一天,定是餓了吧?”可見夢琴手裏端的油煎餅,遲遲沒有下口,頓感不解。他道:“怎麼不吃?是煎餅不合你胃口麼?”
    夢琴眨了眨眼,道:“苒墨哥哥吃了嗎?”
    苒墨搖首,道:“你先吃,這樣我好安心。”
    夢琴將兩塊油煎餅遞了過去,言道:“苒墨哥哥也吃,要不然多不公平!”
    苒墨頓了頓,隨即輕笑道:“好,那就一起吃。”說著,接過了煎餅。
    他細嚼著口中的煎餅,想起了壁水前些日子說過的一句話:“恐怕你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也或許你從來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和身旁萬物走得很近。你發覺了嗎?已經近得幾乎融合一體。”壁水這番說辭,並不是針對何人何物,而是他這幾年在達瀾山穀養成的習慣。鮮竹泉水,晨陽日入,這些都已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像他離不開玉酒一般,彼此形成了一種牽絆。
    悠忽間回過神來,苒墨無奈地笑了笑,眼角掃過洞外的影子時,笑容更越發大方。
    “怎麼了,苒墨哥哥?”夢琴不解地問道。
    “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一起吃東西,真好。”說著,伸手拭去夢琴臉上的粉屑。
    洞外的人看了許久,轉過身便要離去。這時被身邊的女子拉住了手腕,隻聽見女子小聲說道:“就這麼走了?”
    “你可以留下來。”男人言罷,徑直往山下而去,那末身影便融入了大雪之中。
    原來兩者便是秋夜與壁水。
    今早秋夜托壁水到達瀾穀向苒墨借《魔譜》一閱,卻發現案上隻放有《妖錄》一卷長簡,皆是天下妖精法術與內丹概述。壁水駭然,回稟秋夜,兩者便去往落岩窟,見到的卻是適才一幕。
    秋夜揮手打開結界,與壁水前後進了達瀾穀的木屋內,隻見那地板上橫放了木匾,上書‘翡竹園’。他瞧著冷哼一聲,甩了甩袖子,便走到外邊方台邊坐下,半隻腳懸在了台外。
    壁水輕歎一聲,道:“這事也不好過早定論,不如等他回來再說。”
    秋夜道:“他會回來嗎?”
    壁水看了看牌匾,說道:“會的。在掛上那塊牌匾前,他會回來的。”
    秋夜深呼一口氣,有些疲憊地躺在梁柱上稍作恬息。事隔百年之久,物事人非,種種過去對他來說隻是彈指之間。苒墨落入凡間已久,也不知是與夢琴相識了多少時日。他來此不過半年,充其量隻不過是霧裏過客,隱約存實。
    壁水熟練地將酒壇從櫃子裏取出,置酒入盉,準備溫熱供他喝下。
    秋夜語氣稍柔,隻道:“你不必這麼麻煩。”
    壁水搖首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始終難於預料。我諸事難及,但溫酒侍奉之事,還是能辦到的。”
    “別說這些話,我既視你為兄弟,便沒把你當外人。你若侍奉我,豈不亂了規矩?”秋夜說著,起身行至案前坐下,取盞細品一番,一邊又道:“婷蘺還好嗎?”
    壁水點首道:“好多了。如今茶花源築於瑤潭附近,也不失為靜養的好去處,若能將夢琴帶來,那便更好。”
    秋夜道:“她內傷還未複原,此刻接近婷蘺,恐要折了婷蘺百年道行。”
    壁水之前也聽秋夜對苒墨提起此事,但依然不解,隻道:“卻是為何?”
    秋夜道:“若夢琴真是墨月,她定有銀琉內丹,那反噬之事便不足為奇了。”眼簾垂下,雙眸中明明滅滅,似已回到從前種種事跡。
    聽到銀琉內丹四字,壁水的動作頓時一滯,那原來看似平靜的臉上呈現了驚愕之色,更顯得有些扭曲。壁水想穩住手腕,卻因餘驚未去,陶盉似抖落著放回案上,發出幾聲脆響。如此狼狽的壁水,秋夜是第一次見。
    “你說銀琉內丹?”壁水故作鎮定地頓了頓,又道:“那不是當年寒昭之物嗎?”
    秋夜點首道:“沒錯。”
    壁水身子往右傾斜,隻用手支撐著身子,再不做回應。
    誰為寒昭?那是當年冰玉獸王之名。寒昭內丹分為兩顆,一為銀琉,一為瑢青。兩者若同時用下,便能製衡,否則偏屬一方,各有其弊。
    當年伏羲後裔得天書庇佑,安然度日,奈何恰逢寒昭萬年修煉成時,道行速增,又與天魔並齊,天宮神職尚少,難以匹敵。伏羲後裔少主為轉世羅漢,明了玉版上文,攜百人屠獸,最終圓滿告終。
    伏羲少主將瑢青內丹帶回,用於族內為鎮族之寶,可保日後無懼,卻又恐後者濫用,便托忠奴攜銀琉內丹赴往泰山封印。妖群四起爭逐,欲得銀琉內丹,得千年道行,不受寒冰之苦。百日之戰,寶丹卻無故失蹤,至此毫無下落。
    秋夜又喝了一盞,言道:“當年墨月貪玩,到南天門前玩耍,掉落崖下。我到深淵底時,偶爾發現了銀琉內丹,並救活了奄奄一息的墨月。”
    壁水倒吸一口涼氣,忙道:“就這樣發現了?”那畢竟是多年丟失的寶物,若能如此輕易發現,恐早被他人搶去,又怎會讓個小娃尋得?當時的秋夜也不過八百年道行。
    秋夜不以為意,隻淡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到深淵底時,銀琉內丹就在墨月三尺之地,卻毫無精氣。”
    “怎麼可能?銀琉內丹可是上乘之寶!”壁水說著,才發現酒已煮得滾燙,連忙從火塘上取走,放到了案邊。“不過想想也是,否則妖群早已尋得。”言罷,又沒入沉寂。
    木屋內靜得隻有煮酒之聲,兩人就這麼坐著推杯換盞,卻是沉默了好久,直到藍天被披上了黃襖,酒被煮得幾乎盡淨,秋夜方熄了火,將陶盉取下。他淡淡說道:“我之所以確定墨月兒就是墨月,全因它身上有著銀琉內丹的靈氣和特質,至於苒墨對此如何看待,那便不得說了。”
    壁水想起《妖錄》之卷,緩緩問道:“那苒墨對夢琴是……?”
    秋夜冷笑一聲,道:“所以我說,這事便不得說了。”
    “什麼事不得說了?”門外傳來苒墨的嗓音,一如往常般親和。二人抬首看去,眼底卻已皆涼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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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此文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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