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少年頻識愁滋味  第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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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父母去世後秋霖全然放鬆的唯一一次哭泣。
     所有的委屈與難言的怨恨,在春朝的懷抱裏都化為了烏有,秋霖就隻是抱著春朝,臉貼在他的頸窩裏無聲的哭泣,淚水浸濕了春朝肩頸附近的布料,溫涼的貼住皮膚,就好像是在緊裹著他的心髒,疼的春朝隻能一遍遍的輕拍著秋霖的後背,徒勞的安撫著。
     秋霖抱著春朝,情緒緩慢卻有效的得到平複,卻還是抑鬱難消,抬頭用紅腫的雙眼看著春朝,他問的小心翼翼,“朝朝,你……你保證以後不會再丟下我了嗎?不會再這麼不吃不喝的折磨你自己?”
     “傻秋秋,”春朝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卻是心疼的笑,“我保證,再不會這樣了。”
     秋霖得寸進尺的尋求更進一步的諾言,“那你能發誓一輩子都是我的朝朝,我一個人的朝朝?”
    
     春朝靜靜的注視秋霖,“秋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其實他從很久以前就覺出了秋霖的心意,隻是那時候家裏有爸媽、而他也一心把秋霖當自己的弟弟,親弟弟,打斷骨頭還要連著筋的親弟弟,所以即使明知秋霖的感情已經走到了危險的邊緣,他也一味的裝傻,故意忽略秋霖所有言行背後藏著的深意。
     現在呢,爸媽都沒了,他和秋霖是相偎相伴相依為命的兩棵小樹,他不得不鄭重的考慮兩人的未來,也不得不承認,他內心深處是想回應秋霖這份感情的。
     但是……
     秋霖順著春朝的懷抱滑跪到床邊,抬眼看著春朝,“朝朝,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就算咱爸媽還在,我遲早也會跟他們說的……他們走了,也隻是逼迫我提前跟你說了這些話,因為我怕我不說,你……你會跟他們一樣離開我。爸媽走了,而我活著,因為我還有你,你如果也有事,我會瘋掉,我會生不如死。”
    
     春朝一下下的慢而重的撫摸著秋霖的腦袋,許久許久,都沒說一句話。
     秋霖也不著急,就那麼跪著,低下頭把臉貼在春朝的薄被上,等待春朝的答案。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可能就根本沒過幾分鍾,春朝忽然歎了口氣,對秋霖說道:“秋秋,你是尹家的獨苗啊……要是你跟我一起走上這條路,等我死了我該怎麼去麵對咱爸媽?”
     秋霖沒有抬頭,盯著眼前被罩的紋理,慢慢的回答道:“朝朝,如果我沒出生,爸媽就會把你當獨生子養大,但從血緣上來說,他們還是等於斷了尹家的後……我是不在乎這些的。可是如果你在乎,以後條件成熟了,我們可以找機會做試管嬰兒,要自己的孩子。”
     春朝愣住,隨即釋然道:“秋秋,要不是知道你的智商很高,我會被你的這些話嚇到,你真的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他怎麼能把事情考慮到那麼遠以後?
     秋霖直起身看著他,“那麼,你答應我了?”
    
     春朝望進他明澈的眼底,“我答應你之前,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秋霖毫不猶豫,“你說。”
     “在你十八歲以前,你不許做一些奇怪的事,”春朝蒼白的臉上浮起淺紅,眼睛也不太敢看秋霖,“……當然,我也不會對你做。而且你要答應我,趁這幾年的時間好好考慮一下,你要的到底是什麼。”
     秋霖的眼睛亮的嚇人,盯著春朝笑起來,“好,我答應。不過你要記住,到那之後我還不變,你就不能再找任何借口推脫了。”
     春朝順手拍拍秋霖的臉側,“好,我們一言為定。”
    
     心情上的紓解產生神奇的效果,當天下午元寶來送飯的時候,春朝就可以喝一點鹹粥了。
     元寶看著秋霖給春朝喂飯,感觸可深,“秋霖,說實在話,要是沒有你,春朝會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敢想了。”
     秋霖往嘴裏塞了塊饅頭,一邊嚼一邊嗚嗚的說:“他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春朝被他倆話裏有話的擠兌的夠嗆,抗議的拍拍被麵,“食不言!食不言!”
     秋霖呲牙跟元寶笑了笑,換了別的話題,“其實這次也虧了顧叔叔,沒想到他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真的幫了我跟朝朝太多忙了。”
     春朝歎道:“想想我當時挨顧曉揍好像就在昨天呢,誰知道一轉眼,就……”
     “食不言!食不言!”這會兒輪到秋霖和元寶集體抗議了,“食、不、言!”
     春朝瞅瞅眼前一搭一唱的倆人兒,乖乖低頭就著秋霖的手吃了塊炒雞蛋,再不敢吭聲。
     難得的好情緒好氣氛,就讓它繼續下去吧。
    
     飯後秋霖送元寶走。
     去車站的路上,秋霖問起元寶入學的事情,“你什麼時候走?不是說大學生入學要軍訓?”
     元寶踢著腳邊的小石子,無奈地應道:“快了。可是我愁得要命,你說我走了,我爺爺怎麼辦?沒人照顧他啊。”
     秋霖站下琢磨了一會兒,想出個主意,“元寶哥,要不你跟爺爺一起都跟我和朝朝搬去省裏吧?”
     “……哈?”元寶瞪大了眼,“那合適嗎?”
     秋霖咧嘴笑起來,“你淨說傻話,這有什麼不合適的。你看,我跟我哥現在都沒個長輩管限了,心裏並不好受,鄭爺爺也是看著我們長大的,跟我們親爺爺一樣,咱們又是好哥們,住一起多熱鬧。”
    
     元寶被說的有點心動,“可是……四個人一起住,不會太擠了嗎?”
     秋霖攥著手指計算,“顧叔叔說,我爸的保險再加肇事司機那邊賠付的錢,估摸能有六十萬,再加上轉賣豬場的錢,怎麼不還得將近兩百萬?省裏的物價房價是高,兩百萬也不至於連套房子都買不起吧?再說咱都是一家人,就算隻能有個小房子——元寶哥我說句實在話你可別生氣,房子就是再小,也比你家那漏風撒雨的小土房好吧?”
     “那萬一我爺爺不同意……”
     “哎呦,你辦事我放心,”秋霖拍拍元寶的肩膀,笑的見牙不見眼,“發揮你超級無敵的好口才去說服咱爺爺吧,等我哥出院,咱就搬家!”
     元寶被他逗樂了,“看你這誌得意滿的勁兒,八字還沒一撇呢。”
     “怎麼是八字還沒一撇呢,”秋霖用大拇指往自己嘴唇上撇了兩下,“你瞧瞧,這不是寫出來了麼!”
    
     秋霖送元寶上了車往回走,在醫院門口看到一輛黑色的桑塔納,掛著縣政府的牌子,他看得一愣神,拔腳就往樓裏跑。
     秋霖是知道尹恒出事的前因後果的,但春朝因為情緒太激動,所以並不是很清楚,現在春朝剛有些恢複,秋霖是絕不可能允許再有人來傷害他的。
     秋霖才跑到走廊,就看到春朝的病房門口堵著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他拿指甲摳著掌心強迫自己緩了口氣,放緩節奏拖著步子走了過去,“你們誰啊,堵在這兒幹嘛?”
     “秋秋——”屋裏的春朝聽到秋霖的聲音,急促的喊起來,“你來——”
     開始還不讓秋霖進門的幾個男人繃著臉讓開路,秋霖穿過人牆走進去,打眼就看到坐在床邊椅子上的兩個人,一個是蒙縣長,一個估計就是他的小舅子。
    
     秋霖坐到床沿,“蒙縣長,久仰大名啊。”
     蒙牛不料眼前這個孩子居然是認識他的,被叫的一怔,“你認識我?”
     “大名鼎鼎的蒙牛蒙縣長誰不認識?”秋霖笑的眉眼彎彎,“您跟教體局和郵局的關係‘那麼好’,這都是跟我們這些學生休戚相關的地方,哪能不認識您呢?”
     蒙牛被噎得說不上話,他心知秋霖是知道真相了,他旁邊的小舅子盧德寬卻是個沒腦子的二貨,“噯我說你這孩子怎麼說話陰陽怪氣的,這可是咱縣的縣長,就是你爸媽見了還得恭恭敬敬問聲好呢。”
     秋霖冷笑,“對不起,我爸媽剛死。”
     盧德寬瞪眼,“你……”
    
     “徳寬——!”蒙牛攔住他再犯渾,轉而對秋霖溫聲說道:“你是尹恒的兒子?”
     秋霖的臉繃得沒有一絲表情,“對。有何貴幹?”
     “秋秋,他想買咱家豬場,”春朝貼在秋霖背後壓低了跟他耳語道:“我沒同意,他旁邊那人橫眉豎眼的,我有點擔心……”
     父母的意外去世令春朝情緒有變化的同時,也讓他變得有些膽小和敏感,旁人的惡意跟善意他比以前要更加敏銳的察覺到,蒙牛和盧德寬擺明就不是好人,實在讓他無法產生好感。
     蒙牛聽不清春朝的耳語,力持和悅的說道:“是這樣,我是看新聞知道了你們父母的事情,又聽說你哥哥臥病在床,因為之前和你們父親有些交往,所以今天專程來看看你們。要是有需要幫忙的,你們盡管開口,我一定辦到!”
     “我們沒什麼需要幫忙的,村裏和幾位叔叔、伯伯都幫了很多,”秋霖忍了忍,沒說出顧天正的名字,“人你也看了,我哥還需要休息,沒事的話你們請回吧。”
    
     “噯不對嘿這,”盧德寬二歸二,秋霖的態度他還是能看懂的,“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兒,怎麼開口就攆人呢?我這是來給你們送錢來了知道不,哪有人往外攆財神的?”
     蒙牛見秋霖小哥倆兒都不吭聲,遂接著盧德寬的話繼續道:“你們父親的養豬場經營的很不錯,這兩年給縣裏交了不少稅,也帶起不少人養豬致富,可惜……我來是想問問,你們準備把你家的豬場怎麼辦?是繼續經營,還是賣掉?”
     秋霖看著眼前兩個因為一己私利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兩個男人,恨得牙根癢癢心頭滴血,卻顧慮著春朝的身體情況不能直言,於是話說的更加生硬冰冷,“這是我家的私事,好像不用跟二位說吧。”
     蒙牛至此也被嗆得兜不住臉了,“你才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跟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商量商量是應該的,那麼大的豬場你們做得了主嗎?”
    
     “笑話!”秋霖眯眼瞧著蒙牛青紅不定的臉色,“您是我哪一輩的長輩,您見過我幾回,見過我哥幾回,又見過我爸媽幾回?!慢說我的年齡能不能做主了,我也是法定的遺產繼承人,我爸我媽留下的東西都是我的,我是經營還是糟踐,跟您有什麼關係?您是縣長,不是法官,您管的也太寬點兒了吧?”
     盧德寬氣得臉上橫肉猛抖,擼起袖子就想揮拳,“你這孩子想挨揍怎麼著?”
     “怎麼,你想在縣醫院裏打人?”秋霖壓根沒把他看在眼裏,“來啊,你動我一手指頭試試,看看咱倆誰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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