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少年頻識愁滋味  第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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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朝高二的寒假,尹恒一家四口去了省城,目的地是省立醫院。
     整個寒假和春節,春朝就是在醫院裏度過的,尹恒兩夫妻從家帶了近三萬塊錢花了一多半。
     但是檢查的結果還是令尹恒和魏素娥的擔心成了現實。
     尹恒那一棍子,影響了春朝腦垂體的內分泌,導致他的生長發育遲緩,以至最終的停止。
     大夫說,如果當時就發現,也許還有挽救的餘地,但這麼多年過去一切已成定局,根本沒有治療的可能和必要了。
     這個消息對尹恒無疑是晴天霹靂,愧悔交加的心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直說是自己害了春朝。
     魏素娥這十年跟春朝相處下來,也早把他視若己出,心疼之極的她連續幾天都以淚洗麵,想起春朝的未來就發愁。
    
     相較於父母的難過,春朝麵對檢查結果,倒是格外的鎮定。
     看著不敢抬頭麵對他的父母,春朝靠坐在床頭,平靜而溫和的說道:“爸、媽,代替秋秋挨那一棍子,是我自己的選擇,所以今天有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怪你們,爸也不是故意要把我打成這樣的。再說,當時我不替秋秋挨這一下,萬一是他變成我這樣,你們豈不是更難過?”
     魏素娥聽的一哆嗦,惶惶的抬起頭,她猶疑的問道:“朝朝,難道你……”
     春朝點點頭,臉上顯出個清淺的笑容,“我小學的時候就知道您跟爸不是我親生父母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很感謝你們對我的養育之恩,所以我沒怪過爸,真的沒有。”
     沒法像正常男孩子那樣長高的確是遺憾,但是想想秋霖能健康的成長,春朝覺得自己怎樣的犧牲都值得,秋霖畢竟是尹恒夫妻的親生兒子,血緣是騙不了人的。
     而且反過來說,生恩不如養恩深,不論他做多少事情,也報答不了尹恒夫婦的養育之恩,沒有他們的領養,也許他早就死了也不一定。
     況且,這世界上多少殘疾人都能活得好好地,他就不信他會比他們生活的還差!
    
     魏素娥愣愣的看了春朝許久,忽然淚如泉湧,揪著胸口嚎啕大哭。
     一直都沒說話的秋霖走過去扶著他媽,眼眶也泛著微紅,眼淚卻硬是含在裏頭不掉,“媽……你快別哭了,我也早知道哥不是我親哥了,可你看我們倆感情差過嗎。”
     魏素娥哭的說不出話,她的淚水裏實在有太多的無奈跟自責,更感激老天爺賜給她這麼一個好兒子,這是她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
     尹恒顫抖著手撫摸著春朝的臉,一遍又一遍的,緩慢而仔細,“朝朝,是爸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爸——”春朝的笑容堅定,“你別這麼說,在我心裏,你就是我親爸,媽是我親媽,秋秋也是我親弟,能跟你們成為一家人,是我有福。”
     不管怎麼說,他比孤兒院裏的孩子幸運太多了,他知足。
    
     高二下學期開學後,不知道是誰把春朝去省城看病結果卻查出他一輩子都長不高的事情傳揚了出去,本來就比同齡人矮了一截的春朝霎時成了學生中的焦點。
     春朝的五官秀致斯文,還帶著點兒嬰兒肥,平常因為學習好、人緣也不錯,所以跟同學之間相處的都很和睦,但是他長不高的這個事兒一傳出來,卻仿佛給他訂上了“有病”的標簽,除了秋霖和鄭元寶,其他學生對他的態度也都變得奇怪起來。
     春朝一直是班長和課代表,以前他跟任課老師彙報交作業的情況沒人多說,現在隻要他一說誰沒交作業或者沒寫全,就會有人說他“長不高都是心眼墜的”,甚至還有更難聽的話。
     這些話春朝不是沒聽到,但他都忍住了,從沒跟任何人提起。
     但是,他能忍,不代表秋霖和元寶也能忍。
    
     事情的爆發始於春朝班裏幾個男生的惡作劇。
     秋末天晚的早了,才下午五點天就擦黑,男廁裏也亮起了暗黃的燈泡。
     春朝晚自習休息時去廁所放水,被班裏那幾個對他積怨成疾的男生盯上了,幾個人尾隨在他身後,在他小便時一窩蜂的從背後湧上去,抓手的抓手壓腿的壓腿蒙眼的蒙眼,半拖半抱的把春朝扒了個精光,奪了他的衣服褲子就哄笑著跑回教室。
     春朝衣不蔽體根本出不了廁所,隻能躲在廁所的最後一格裏熬時間,腦子裏耳朵兒邊都在嗡嗡的響,眼淚不知不覺間就流了滿臉。
     也是趕巧了,那節課間秋霖有事去找春朝,春朝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到了,但是到上課春朝都沒回來,那幾個男生倒是滿臉興奮紅光滿麵笑鬧推搡著跑回了教室,看到秋霖站在門口有一個還本能的頓住腳步臉都變了,最後還是被同伴著急忙慌的拽進去的。
     秋霖開始沒在意,後來見他哥沒回來上課,急得轉身就往廁所跑。
     他當時隻擔心他哥是拉肚子或是不舒服所以耽誤了,卻沒想到會看到他哥光著身體蹲在廁所裏,可憐無助的模樣令他幾乎失控。
    
     “朝朝……”秋霖蹲到他哥跟前,伸手去摸春朝的肩膀,心裏疼的跟擰麻花似的,“你看看我,朝朝……”
     從上小學開始,秋霖因為父母的耳提麵命,已經很久沒叫他哥的名字,這時再叫,嗓子都是抖的。
     春朝慢慢抬起頭,臉白得嚇人,眼角大顆大顆的淚珠成串滾落,“秋秋……”
     秋霖想答應,一聲“哎”卻應的支離破碎,索性伸手把春朝抱進懷裏狠狠摟住,眼淚這才撲簌簌的掉下來。
     兄弟倆都是挺能隱忍的性格,這時卻像兩隻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小獸,默默的為彼此舔舐傷口。
     最後還是秋霖先止住了哭泣,他起身脫了自己的校服給春朝穿上,兩人借著夜色穿過寂靜的校園順利的跑進了宿舍。
     秋霖看著春朝的情緒恢複,不是很認真的問道:“哥,你能告訴我是誰幹的嗎?”
     “不能。”春朝答得幹脆,“事情都過去了,你打聽那些做什麼?”
     秋霖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春朝擠了擠紅腫的眼睛,擺出個得意的笑,“知我者,秋秋也。”
     秋霖掐著掌心順著他的話調侃,“那為了報答我的知遇之恩,你以身相許,我勉強接受吧。”
     春朝炸毛笑罵,“滾——!!!我是你哥——!!!”
    
     依照秋霖對春朝的理解,問之前他就猜到春朝不會說。
     他之所以問,就是為了在某些事發生後,能繼續在他哥這兒扮無辜。
     誰叫他是春朝最天真單純無辜無害的弟弟呢,這樣好孩子,怎麼會去坑蒙拐騙睚眥必報呢?
     那都是——不可能滴嘛。
    
     當天晚上洗漱的時候,秋霖史無前例的主動去找了元寶。
     元寶見他過來,一點意外都沒有,跟著秋霖走到走廊無人經過的死角,“我還以為你得晚點兒過來。”
     秋霖冷笑,“我哥能忍,我可忍不了。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春朝被扒光衣褲扔在廁所裏一節課的事早就在男生群裏傳開了,那幾個作惡的家夥在班裏不知死活的腆著臉演講了一晚上,和他們同級的元寶是聾了才會聽不到。
     “應該是於胖、顧曉那幾個人,”元寶低聲分析道:“我也是聽我們班人說的,具體沒看到。”他跟春朝是隔壁班,消息散播的比較快。
     “那你知道是誰說的我哥在醫院檢查的事嗎?”
     “顧曉,”這一次元寶答得很肯定,“聽說他家親戚在省醫院住院,他去探病的時候看見你們家陪著春朝去看大夫,就隨在後頭聽來著。”
     “我操,”秋霖咬牙切齒的爆粗,“看我不整死他。”
     元寶笑起來,“沒想到,你還有這麼衝動的時候。”
     秋霖翻了個白眼,“你沒見的事兒多著呢,我要不要都讓你見見?”頓了頓,不是很情願的追加了一句,“……你來不來?”要不要參與他的報複計劃。
     元寶聞言,笑的更無害了,眼底卻冷的像冰,“恭敬不如從命。”
    
     第二天下午,元寶和秋霖班都恰巧都上體育課。
     兩個男生分頭去進行昨晚指定的計劃,半節課的時間,實行了好幾項。
     以於胖、顧曉為首的這群男生,除了於胖之外,都是住校生——住校生有個什麼特點呢?那就是無論吃飯、睡覺、洗澡、上廁所,都得用公用的地方。
     隻憑這一點,就夠元寶和秋霖忙活一陣了。
    
     於是當天晚上,高二男生宿舍樓的幾個房間裏相繼爆發出怒罵或慘叫。
     顧曉他們下了自習回到宿舍,正準備洗漱換洗睡覺的時候,就發現他們的床鋪全都窪窪濕,枕巾被單一擰都能出水,根本沒法睡。
     打開各自的行李箱或者櫥櫃一看,裏麵爬滿了螞蟻,抖都抖不幹淨。
     翌晨幾個人頂著熊貓眼進教室,於胖那體重二百斤的死胖子揉著肥碩的水桶腰癱坐在狹小的椅子裏,疼得直皺眉滿臉的肉都在哆嗦,“我昨天騎車到半路車閘壞了,下坡路差點沒摔死我,後半段路我推著車走回去的。”
     顧曉指指自己的黑眼圈,“我們也比你好不到哪兒去。”接著噼裏啪啦把昨晚的事情一通說,末了瞧著前排春朝的背影問道:“胖子,你說會不會是那‘小矮人’做的?”
     “淨說屁話,”於胖哼道:“咱昨天上了一天課,你們見他出教室了?”
     “呃……”
     “不過,”於胖陰著臉說道:“我覺得肯定跟他弟弟,還有7班那個鄭元寶有關係,我饒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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