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早晚有一天她會回來的，可我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時候。
    清晨不到七點，當我打開店門的時候，便看到了在門前蜷縮著的人影。聽見開門聲，她猛地回頭，蒼白的臉色，發紫的嘴唇，烏黑的眼眶，凍結的發絲，唯有那雙眼睛在看到我時閃爍著耀眼的光。
    眼前的一切無不向我說明這個女孩在我店門口等了一夜。
    她看到我，猛地撲上來，如溺水的人，找到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她，救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她抓著我的胳膊，好似世間的話隻剩下了一句“救救她”。
    我看著她那帶著斑駁血跡的手，將它握住，領進屋裏。她的手很涼，涼的連我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阿朱，端杯熱水！”我一個彈指將還在朦朧狀態下的阿朱敲醒，衝她喊道。
    阿朱募得睜開雙眼，看看我，再看看那不人不鬼的言小多，騰地一下就端了杯熱水過來。
    我領著言小多坐下，將熱水推給她，坐在她對麵問道：“怎麼了？”
    言小多沒管那熱水，從懷裏拿出《妄言》，殷切的看著我，還是那三個字：“救救她。”
    我看著那本《妄言》，許久搖了搖頭道：“我救不了她。”
    她愣住了，雙手微微發抖，眼裏似乎有什麼在悄然熄滅：“你怎麼會就不了她，這本書明明是在這裏買的啊，你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
    我看著她，冷笑一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在寫日記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她全身一怔，半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落了下來，她揪著頭發，哭道：“對不起，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想的…”
    看著她那就要崩潰的樣子，我歎息一聲，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她停止了哭泣，猛然抬頭看我，我接著道：“解鈴還須係鈴人，你知道該怎麼做。”說完，我複又將《妄言》推到她眼前。
    她看著《妄言》，喃喃道：“解鈴還須係鈴人，解鈴還須係鈴人……”半晌，她突然抬頭，拿起《妄言》，就衝出了店門，消失在清晨寂靜的街道。
    病房裏，劉天琪全身繃帶的躺在那裏，身上插滿了管子，劉父和劉母在一旁守著，經過一夜搶救，劉天琪性命無憂，隻是這容貌卻是毀了，右手也落下了殘疾。
    言小多坐在病房外的影子上，瘋狂的寫著：“劉天琪會沒事，她會慢慢好起來，不會有殘疾，不會毀容，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等她在上學的時候，成績依然會在前三，她脾氣不會再暴躁，考試也不會作弊，她會變回來，會成為原來的劉天琪，言小多從小認識的劉天琪，言小多最好的朋友劉天琪，她不會有事，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滴在本子上，形成一灘灘水漬，言小多抱膝，埋首痛哭起來。
    “天琪，對不起，對不起…”仿佛再也沒辦法表達自己的悔意，言小多隻能一遍又一遍重複這平時說的最多的詞語，隻是這次，裏麵包含的是真正的歉意。
    “給，擦擦吧。”溫熱的手掌輕輕拍在肩頭，聲音是那麼熟悉，暖陽。
    言笑的驀地抬頭：“張羽……”
    他溫和地笑笑，伸出的手裏是一方潔白的紙巾。
    “我是今天早上見她沒來上學才知道她出事的，看你的樣子，應該早就來了吧，我真不是個合格的男朋友，你都比我早到了那麼久。”張羽坐在言小多身邊，淡淡的說道。
    言小多看著身邊的男生，還是那麼幹淨，從容，沉吟許久，她終於開口：“張羽，如果天琪真的毀容了，殘疾了，你還會喜歡她嗎？”
    張羽轉過頭，看著言小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我記得我剛轉學來的那天，學校門口有一個乞丐在乞討，當時大部分學生都對他無動於衷，隻有少數學生往他那盒子裏扔錢。就在我也要無動於衷的走過去的時候，突然，我看見一個女生，拿著兩個包子走了過去，給了那個乞丐，還對那個乞丐說：‘你有手有腳，為什麼要在這裏問學生要錢呢，一個人可以窮，可以笨，但不能沒尊嚴，要是連自己都不尊重自己，那有誰還會尊重你呢。現在，如果你能去找份工作雖然工資不一定多，但肯定不會餓死，總好過你自己在這裏討飯，將來，你總不能跟自己的孩子說你以前是要飯的吧。’她將那兩個包子塞給了乞丐，還給了他盒子裏麵值最高的唯一一張十元錢，我當時想，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生，而上課時我發現我竟然還和她是一個班的。可就是這麼傻的女生，連續勸了那個乞丐三天，給他買了三天的包子。到了第四天，那個乞丐終於走了，原本我以為那個乞丐是被她說煩了，可當我在一家超市裏看見那個乞丐在做清潔工時我突然明白了，傻的不是那個女生，是我。”
    言小多愣住了，聽了張羽的話，她久久不能回過神來，慢慢的，嘴上卻溢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她記得那天，也記得這件事，那天早上，是她不忍心看那乞丐跪在那裏，想要過去勸他，可當時天琪一把拉住她，苦口婆心道：“小多，你又犯傻啦，現在的乞丐都是騙子，你不看新聞的啊！”她知道啊，她看新聞啊，可是眼見著一個乞丐跪在旁邊，她還是無法做到視若無睹啊，終於劉天琪拗不過言小多，拿過言小多準備給乞丐的包子和錢，自告奮勇的去了，去之前還訓斥道：“要是你去給，估計就不是十塊了。”一連三天，言小多讓劉天琪幫了三天，直到第四天劉天琪才開心的道："那乞丐可算是走了，再不走，小多你就要喝西北風了。“就是這樣，明明是自己，卻成全了別人的一段姻緣，這，就是命嗎？
    張羽沒注意言小多的表情，靠在椅子上繼續道：“我想我不會再遇見這麼好的人了，我不敢承諾什麼，我隻知道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丟下她。”
    言小多擦了下眼淚，笑道：“對，再也不會有這麼好的人了，她一定會沒事的，你放心。”臉上的嘴角仿佛扯在心上，生疼生疼的。
    張羽笑了，春風和煦般的笑了：“她一定會好的，我相信。你知道麼小多，她在我麵前老提起你，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但你太過依賴她，你們不可能一輩子都在一起，高三結束大家都會各奔東西，她不希望你在大學裏還照顧不了自己。我知道她和你吵架，不是我幫她說好話，但她這麼做隻是想讓你學會獨立，她一直把你當妹妹，從沒變過。”
    心裏突然又疼起來，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去，然後又絞了絞，隻讓人無法呼吸。才止住的淚水又奪眶而出，是這樣，竟然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我錯怪她了，我錯怪她了，言小多噌地起身，跑進了病房，趴在劉天琪身邊，不斷的說道：“姐姐，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