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 第7章 明月,梧桐,兩個人,一壇酒,各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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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圓月,寥寥星辰。靜夜無聲,隻除了君玉院書房裏傳出來“嗒、嗒……”的聲音。納蘭允秋端坐在案前,嚴肅著一張臉,看著賬冊上的數字一個一個的小心加著,王賬房也坐在一邊,聽著算盤發出的聲音。
“三千零八十五?對不對?”納蘭允秋撥完,問著。
王賬房翻到記著總數的那一頁看了,歎了口氣,“是四千一百三十九……大少爺已經很不錯了。”至少今日沒費多久就把口訣記住了,兩位數相加減還是會了,但若太多的數或數字太大就不行了。
納蘭允秋不發一語,將算盤上的算珠撥齊,翻到賬冊第一頁,打算再重新算一遍。
“大少爺,很晚了,先歇著吧,明日再練。”王賬房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和酸澀的眼睛,可憐的他被大少爺拉近書房都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了,沒吃飯,也不能睡覺。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算對。”納蘭允秋頭也不抬,沒商量的給王賬房打了個回票。
王賬房隻得在心中哀鳴,想著大少爺這麼廢寢忘食的學習是好事兒啊,自己一餐不吃、一晚沒睡也沒什麼的。
有人敲門,王賬房看了看已經兀自開始算的大少爺,去開門。
“大少奶奶?”確定不是自個兒老眼昏花,沒看錯人,才叫了聲。
“你先回去吧。”鬱曼清走進來,對王賬房說著。
“可是……”王賬房本來想拒絕大少奶奶的好意,但轉念一想,大少奶奶也可以教大少爺的,“那我先回去了,謝謝大少奶奶。”
王賬房順帶著還關了門。
鬱曼清將自己端來的飯菜都放在桌上,再走到案邊,“先吃點兒東西吧。”
納蘭允秋聽見是她的聲音,抬起頭來,沒去想她為什麼來,“我不餓。”然後又低下頭算起來。
鬱曼清不勉強他,再走近一步,看到賬冊還是翻在第一頁,納蘭允秋才算了幾個數而已——他算得慢,小心謹慎,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有哪兒算錯了。
在納蘭允秋算著的同時,蘇挽月也在心算著,納蘭允秋翻了一頁賬冊,算完了,又翻一頁。
“錯了。”鬱曼清撥回納蘭允秋撥錯的那枚算珠,“應該這樣。”
納蘭允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算盤,真的是自個兒撥錯了。
“你別看著,我自己算。”納蘭允秋要她別過眼去,不想她看著。
“你怕錯,就別算。”鬱曼清隻是如此說著。
納蘭允秋不說話了,又開始“嗒、嗒的算起來。”
“錯了。”好一會兒,鬱曼清又說著,不過這一次沒有去撥回他撥錯的算珠,納蘭允秋皺眉,看著手下的算盤,想著自己是錯在哪兒。
“錯在哪兒?”納蘭允秋確定自己沒有算錯,問著,語氣裏篤定的很。
鬱曼清沒回答他,直接將他撥錯的算珠撥回原來的位子,再撥上了正確的算珠。
納蘭允秋看著,又想了想,自己確實是撥錯了,有些惱怒的看著她。
“你算的不夠快,也不夠準,多練習練習就行了。”鬱曼清不理會他的惱怒,如此說著。
納蘭允秋收回目光,繼續算著,心裏暗暗想著,若在讓她說他錯了,他就讓她好看——因為他不會錯了。
好久好久,鬱曼清都沒再說他錯了,納蘭允秋心裏有些得意,看著最後的結果,納蘭允秋鬆了口氣,“四千……一百……三十……九。”納蘭允秋仔細的念著算盤上顯示出來的數字,又再仔細的看了賬冊最後一頁上寫的結果。
沒錯,就是四千一百三十九!
納蘭允秋臉上綻出一抹笑容,“這算賬也不難嘛,我就認認真真的學了一個下午就會了。”似是自言自語,卻又故意讓鬱曼清聽到。
鬱曼清把他的得意與炫耀看在眼裏,不置一詞。
“你以前學的時候用了多久才學會?”納蘭允秋有意攀比,這樣才能顯得自己聰明。
“用了一天。”
“那看來我比較聰明。”聽她這麼一說,納蘭允秋更得意了。
“不隻是加法,還有減、乘、除,我總共隻用了一天就會了。”鬱曼清果然是很令人掃興的,她的話就像一盆冷水潑在了納蘭允秋身上,讓納蘭允秋大大失了麵子,尷尬極了。她自認為沒有嘲諷納蘭允秋的意思,但納蘭允秋可不這麼想,臉頓時紅了。
“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啊,明天我再用上個半天,也能把減、乘、除學會了。”納蘭允秋死要麵子,特別是不想在這個女人麵前失了麵子。
“這是什麼時候了。”納蘭允秋轉開話題,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夜風輕輕地拂進來,“你不去睡?”
“睡不著。”臥房和書房隻有一牆之隔,鬱曼清聽力極好,“嗒嗒”的算珠聲讓她睡不著,其實,沒有算珠聲,她也是睡不著的。
“我吵著你了?”納蘭允秋問。
鬱曼清點頭。“是你自己睡不著吧,每天晚上你都沒怎麼睡好。”納蘭允秋盡管睡得很熟,但隱隱約約還是感覺得到睡在身邊的人沒睡好。
納蘭允秋走到鬱曼清麵前,“會喝酒嗎?”
鬱曼清點頭,有一段痛苦不堪的日子裏,她曾日日借酒消愁,卻是愁更愁。
“那你陪我喝酒,反正你又睡不著。”納蘭允秋沒等她答應,就拉著她向門外走去。
納蘭允秋帶著鬱曼清走到君玉院裏的那棵梧桐樹下。
“酒就在埋在下麵。”納蘭允秋放開鬱曼清的手,蹲下身來,用手挖著土,挖了兩下,挖出了一把小鋤頭,納蘭允秋對鬱曼清一笑,拿起小鋤頭挖著,挖了好一會了,才終於挖出了兩壇酒來。
納蘭允秋丟下鋤頭,將兩壇酒提出來,“算你今天有福氣了,這酒埋了這麼久,我從來都舍不得挖起來喝了。”他拆開一壇酒上的的封紙,“十歲那年有一天,我偷偷喝了酒,醉得不像話,被娘發現了,娘很生氣,狠狠的打了我一頓,那是我第一次挨打,被打的地方像火燒一樣痛,我既痛又覺得很委屈,就一直哭一直哭,爹見了,就拿出他珍藏了有些年的一壇女兒紅哄我,說等我長大了就給我喝,我怕他耍賴,就要他把就埋在這裏,他說等我長大了,要和我父子痛飲,便埋了兩壇。”靜謐的月輝下,鬱曼清看著納蘭允秋,靜靜的聽他講著。
納蘭允秋打開酒塞子,聞了一下,“真香。”把酒遞給鬱曼清,頗有偏偏君子風度,“第一口給你喝。”鬱曼清接過酒,喝了一口,遞還給他。酒——真的很香很醇,唇齒生香,緩緩地自喉嚨滑下,那種涼涼的感覺喚醒了沉睡了已久的愜意。
納蘭允秋喝了一口,細細的品味著,“嗯……好……我有許久都沒喝過我們中國自己的酒了。”納蘭允秋就地坐下來,也不管地下髒不髒,“你也坐下來。”
鬱曼清用手攏著旗袍下擺,坐下了。
納蘭允秋又將酒遞給她,“可惜爹不能嚐到這酒了。”他低下頭,有些悶聲悶氣的,“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鬱曼清喝了一口酒,“我不知道。”在某些方麵你的缺點未必是缺點,你雖然有不足,但卻是不能用“沒用”兩個字來形容的。
“沒用就是沒用,你直說就是,不用說的這麼——遮遮掩掩。”納蘭允秋誤解了她的意思,有些泄氣的說著,其實,他還是希望有人對他說些好聽的話,不要說他“沒用”。他不是沒用,是沒有興趣,人各有誌而已。
“沒有遮掩,你比有些人好多了。”鬱曼清將酒遞給他,看著他說著。
納蘭允秋勉強笑笑,“有些人啊?”喝了一口酒,“連遇冬都比我強,我真的是……”搖搖頭,“我不務正業,遊手好閑,沒有擔當,不孝順、不懂事……好似人會有的缺點我都占完了,我讓娘傷心失望,還讓娘累得病倒……我爹在天之靈不會安心的。”
鬱曼清看著他一個勁兒的數落著自己,竟有些難過,納蘭允秋和戚上華不一樣,他們一個是不想擔起自己的責任,一個為了自己自己的責任,可以背叛愛情,利用自己的婚姻。
“沒有人天生就很完美。”鬱曼清喃喃的說著。納蘭允秋聽見了,“是啊,沒有人完美,隻有比較完美,而我就是那種一點都不完美的人……”納蘭允秋又喝了一口酒,將酒遞給鬱曼清,鬱曼清抬頭看著圓月,不解為什麼月亮這麼孤單,卻還那麼美麗,不應該啊。
“喂,你有沒有搞錯,我都沒哭,你哭什麼?”納蘭允秋側看著她,月光下她麵頰上的淚光很顯眼,就像是隱藏在很深很深的溝壑裏孤獨流淌著的小溪,清澈、悲傷。
鬱曼清抬手拭去悄然滑出眼眶的淚水,“有些感觸。”
“你又不是林黛玉,感觸那麼多做什麼,來,喝酒。”納蘭允秋將酒遞到她手上,說著。
月亮依然那麼明亮美麗,灑落著漫天漫際淡淡的清輝,梧桐樹葉隨著夜風飄擺,兩個人,一壇酒,各自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