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識愁滋味 第4章 梧桐樹下的黯然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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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大夫來看過了。
“人都高燒成這樣了,你們怎麼沒早注意著?”
蘇挽月隱隱約約的聽見有人說著,語氣急促中又有些夾雜著關心,像娘的聲音,很溫暖,可是她從來都沒見過自己的娘,大家都說她是個沒娘的孩子。
青梅大概說了些什麼,又有人說了些話,可她無力聽清。
“娘……”蘇挽月的聲音很小,但楊氏聽見了。
“娘……”蘇挽月又叫了一聲,霧茫茫的一片滄渺之中,她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那女子穿著絳紅色的衣裙,挽著高高的發髻,她識得這個身影,那是她幻想了很多遍的娘啊,可是,她從來都看不見她的模樣,她隻看得見絳紅色越來越淡,那個身影慢慢變遠,漸漸的遠去,“不要走”這三個字就像是燙著了喉嚨一樣,怎麼也喊不出口,蘇挽月手亂抓著,想要拉住那個模糊的身影,額頭上身上急了些汗出來。
楊氏握住她的手,坐在床沿,“娘在這裏。”她說著,四個字蘊著她少見的慈祥。蘇挽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住楊氏的手,閉著的眼裏,終究是流出了兩行淚,“你從來都沒叫過我娘。”楊氏有著淡淡的感傷,看著蘇挽月,另一隻手用手絹擦著蘇挽月的眼淚和她額上的汗。
“把藥端來。”楊氏說著,又讓納蘭允秋將蘇挽月抱坐起來,青梅將藥端上前去,“吃藥了。”楊氏用調羹一口一口的細心問著蘇挽月,大概是握住了母親的手,蘇挽月挺配合的一一將藥吞下。
“好好睡一覺吧。”楊氏輕拍著她的肩,說著。
很久很久之後,蘇挽月才慢慢的鬆了楊氏的手,大概是睡得很安心,大概是心裏放鬆了,才不會死死的抓住。
“好好照顧著,被子給她掖緊些,出一出汗就好了。”楊氏為蘇挽月攏了攏被子,吩咐著納蘭允秋。
納蘭允秋點了個頭。
“……允秋,除了我之外,她就是你最親的人了,哪一天——我不在了,她就是你的唯一了,要學會珍惜啊。”楊氏看著自己的兒子,英俊帥氣、高大挺直,可是,什麼時候才會明白自己的責任變得有擔當呢?
“娘……”納蘭允秋看著楊氏的背影,叫了聲,為什麼要說這些話,他聽著挺不是滋味,一直都是優雅端莊的母親似乎變得滄桑了,細直的背似乎變得有些佝僂。
納蘭允秋在床邊守了一夜,為母親那莫名其妙的話。
蘇挽月緩緩的睜開眼睛,喉嚨又幹又澀。
“醒了?”納蘭允秋扶了她一下,讓她坐起身來。
“大少奶奶喝水嗎?”青梅問著,想著大少奶奶應該是需要的。
蘇挽月有些困難的點頭,頭還是昏昏的,渾身無力,又酸又痛的,不過身子不再發熱了,也好過了些。
青梅倒了一杯熱水過來,納蘭允秋看著她有些無力抬起的手,接過青梅手中的茶,湊到她嘴邊。
蘇挽月看了他一眼,半合眸子,喝了些,潤了潤喉嚨,又再將茶杯裏的水都喝了。
“還要不要?”納蘭允秋問著。
蘇挽月搖頭,閉上眼睛,出了一晚上的汗,身上又黏又膩,有股味兒,有些不好受。
納蘭允秋將茶杯遞給青梅,用手探了探蘇挽月額上的溫度,再探了探自己的,對比一下。“還是有些燙。”他喃喃的說著。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退出去讓青梅幫她擦擦身子。
青梅幫蘇挽月換完衣服,又重新鋪了一張棉被和床單,再拿了藥來喂她吃。
“吃完了藥就再睡一會兒吧。”納蘭允秋進來,讓青梅退下了,自發的幫蘇挽月躺了下來,還將她往床裏側挪了挪。
“看了你一晚上,我也得睡會兒。”褪了外衣,脫了鞋,躺在了床的外側,不一會兒便入睡。
拖了幾日,蘇挽月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幾日未曾出過房門,君玉院裏栽種的幾棵桃樹已經冒出了小花骨朵兒,間雜著嫩綠色的小葉。
清明時節天轉暖,柳絮紛飛花爭妍。
今天是納蘭家去祖墳掃墓的日子,一大早由大太太楊氏領著,納蘭家大房二房的人都跟著。
納蘭家的祖墳離納蘭家有些距離,出了西城門,再走個四五裏路,一片幽靜的山下就是了,麵著水,種滿了桃花。
總管慶東讓跟來的下人清掃著墓園,堆墳帽、飄錢紙、擺上祭品、設酒上供,先是祭拜了納蘭家的祖太爺等長輩,大房二房再各自祭拜亡夫。
“還有一個人要祭拜,允秋、挽月陪我去。”楊氏提了一個竹籃,讓紅姑照顧著遇冬,對納蘭允秋和蘇挽月說道。
“娘是要去祭拜幹娘嗎?”納蘭允秋問,今天他沒有穿一貫愛穿的西裝,穿了一身白色長衫。納蘭家墓園對麵還有一座墳,納蘭允秋不知道那裏躺著的人是什麼身份,爹娘說要叫幹娘,墓碑上刻著“君霓裳之墓”,沒有寫立碑人,也沒有寫日子,隻知道,以往每年清秋節掃墓時,爹和娘都會去祭拜她,在遇冬出生的時候,爹和娘抱著遇冬帶著他去祭拜了一次,後來爹去世了,娘每年還會去祭拜她,一個人,不要誰陪著。
“嗯。”楊氏點了點頭,走在前麵,領著他們穿過桃花林,碧透如斯的江上駕著一座已經有了些年月的木橋,江麵上泠泠清清的偶爾掠過三兩隻水鳥。
走下了木橋,再走了一段路,就看見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墳就在梧桐樹下,墳修的簡單但不寒酸,墳身周圍長滿了青草,和梧桐樹去年的枯葉,墳頭還殘留著去年的壓下的紙錢。
楊氏放下竹籃,從竹籃裏拿了一塊布遞給蘇挽月,“替她擦一擦。”又吩咐納蘭允秋動手將一些雜草除去。
蘇挽月接過布,看著墓碑上那五個字“君霓裳之墓”,一種自然而然的悲傷之情自心底蔓延。她細細的拂去墓碑前的落葉,挪下殘留的錢紙,將墓碑擦了一遍。
“娘,這個君霓裳是誰啊?”納蘭允秋好奇的問著。
楊氏從竹籃裏拿出新的錢紙,置在墓碑前,“故友。”
“她是你外公家旁邊君家的女兒,叫君霓裳,我們小的時候,一起寫字、一起繡花、一起撲蝶……我們親如姐妹,後來她愛上了一個不愛她也不能娶她的人,為了那個人,與家裏斷絕了關係,後來,她難產而死,她生前最喜歡梧桐樹,我和你爹便把她安葬在了這裏。”楊氏緩緩的說著,點了香,遞給納蘭允秋和蘇挽月,“允秋、挽月,向幹娘問安。”
納蘭允秋和蘇挽月上了香、磕了頭。
“霓裳,我帶允秋和允秋的妻子來看你了,你還好嗎?”楊氏說著。
好一會兒,“以後若我不在了,你們要常來。”楊氏又說著。
“娘,你在說些什麼,你健健康康的,別說這些。”納蘭允秋皺眉,總是不愛聽這些話的。
蘇挽月晃神有好一會兒了,她一直在想著那座墳,還有那墳上的名字“君霓裳”,還有那高大淒涼的梧桐樹……
“蘇挽月,你不下車?”納蘭允秋下了馬車見蘇挽月在發愣,遂大聲叫著。
蘇挽月讓這麼一叫,止住紛亂如麻的思緒,納蘭允秋見楊氏向他們這邊看過來,顯然是聽見了,怕楊氏又要說些什麼他們夫妻情分涼薄,連名帶姓的叫不應該什麼之類的,忙伸了手到蘇挽月麵前,裝模作樣,“挽月——美麗的小月亮,我扶你。”他故意揚高聲音,意圖讓楊氏聽見。
幾個下人聽見了,低低的笑著,有些膽子大的,甚至是笑的毫不掩飾了,如墨竹和鬆山便是。
蘇挽月聽他這麼一叫,微微皺眉,幸好自己定力好,不然身上準會起疙瘩。蘇挽月也看見了楊氏在看著他們,她將手放到納蘭允秋手心,讓她扶他下車,楊氏似乎微微彎了唇角,便轉開眼去了。
納蘭允秋立馬放下蘇挽月的手,雙手拍了拍,相互擦了擦。
“大哥剛才一聲小月亮叫得可真肉麻啊。”那邊下了馬車的納蘭逢春走了過來,他亦穿了一身白色長衫,隻比納蘭允秋小一歲,長得算英俊,但卻有些故作風流了些。
納蘭允秋故作一驚,“咦!你洗澡水裏放了花椒吧?不然你的肉怎麼會是麻的?”
“嗬……大哥可真會說笑。”納蘭逢春略微尷尬了一下,笑著。
“說笑?那可沒有,我說笑不會沒有這麼不好笑的。挽月——走了!”納蘭允秋兩根手指拉著蘇挽月的衣袖,拉著她走,不想和納蘭逢春閑扯。
蘇挽月很給麵子,讓他拉著走了一段路,然後才作不經意般的將自己的袖子收回。
納蘭允秋孩子氣笑笑,再正了正臉色,自顧的走向君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