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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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西涼的京城,從此已是中原和西涼的國都,四方來朝的大城。寬闊的大街上,店鋪、門麵林立,行人活力十足,各個洋溢著和平的幸福笑容。
四方衝上高空的歡聲笑語感染翱翔的飛鳥,劃出悅耳的長鳴,聲如九天鳳鳴。
涼州的西山坐立著皇城,山嵐疊嶂,鬱鬱蔥蔥,牆垣層層,宮門道道。牆頭、門前飛揚的旗幟,繡有“禦皇、軒轅”四字,隨陣陣烈風,被吹鼓得沙沙大響。
西涼帝——軒轅秋翟或說作為鬼棘的軒轅秋容,身著赤黃龍袍,珠光寶氣下更顯非凡威儀,叩首者不敢仰望。俊眉修容,堅韌如鋼,麵聖者無不感慨造化的鬼斧神工。
他高坐皇座,威儀天賜,對大殿內眾方來朝的使者微微而笑,抬手舉足間,顯現一國帝王的風采。
他的雙眸如一道從天而降的粼光,掃過之處無不挺背靜默。
漠北的使者在幾國來使中尤為突出,張揚的氣勢不被西涼朝堂的威勢震懾,使者淩淩的雙目挑釁似看著高坐淺笑的人,不卑不吭的行禮祝賀。
這一幕讓皇座上的人想起他們的可汗——泯滅,罌粟般的外表下深藏的是犀利的致命的陰冷毒藥,心中有聲說:漠北擁有泯滅,真是勁敵。
思緒鬥轉間,他看向默默不聞的大理使者雨彐,大理在中原被攻陷的時候一直作壁上觀,此刻派人前來祝賀當是表明立場,而這位年紀輕輕的禦史大人也是大理有名智相——雪鴻的門人。
其餘眾多小國來使,在西涼國朝堂的淩厲氣勢下默默而為。
麵對有序的朝政以及龐大的西涼國朝民,他欣慰的笑著,望向堂外的一片赤霞天穹,心漸漸的感覺到難言的累意,匆匆一憶,在這位置上已有4年多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酒宴後,軒轅秋容一人徒步回宮。琴聲瑟瑟,幽幽而鳴,隨夜空中浮動的暗香波波而來。
樂落聲起,燈火回廊下,低低的詠唱傳來:
“華陽初上鴻門紅,疏樓更迭,龍麟不減風采。紫金簫,白玉琴,宮燈夜明曇華正盛,共飲逍遙一世悠然。”
——《疏樓龍宿》(大家都去看霹靂布袋戲吧,帥哥多多——咳咳!)
心微微一動,步向鬥然一轉,人朝著燈火通明處走去。大門洞開,一張琴案,一盞檀香,一人席地而坐,幽幽香霧,錚錚琴音。
秋容掀袍落座,平靜的雙目定定看著撫琴的人,不說話也不動作。
指尖微抹,琴聲收尾,撫琴的人抬起頭,光潔的溫儒麵容,唇角黔著淡淡的笑,吐字如珠玉落盤,幹淨、悅耳:“陛下,好久不見。”
“你怎麼在這?”軒轅秋容無波的雙目微微一蕩,似微風拂過平靜的湖麵,咋起一波漣漪,但轉瞬就平息了。
“中原殘軍一滅,我就回來了。比大軍早到你麵前。”指尖微碰觸琴弦,發出錚的一聲,在靜謐的空間顯得極其突兀。
“抱歉,把你也扯進來,戰意。”秋容垂下眼瞼,目光盯住擱在琴上的手,無波的湖此刻陣陣漾開,已不再能保持平靜。
那隻手微微抬起,隔著琴案撫上秋容的麵容,戰意平和的神情滿含憐惜,微勾的唇角含著無奈、苦澀,從心底柔聲喊出一個名字:“秋容!”
身體猛然劇烈的一顫,心底劃過陣淒楚,4年來有多少人喊過這個名字,認識這個人的名字。秋容抬起臉,一瞬的無助神情猶如一個失去依靠的孩子,惶恐、害怕、委屈,滿含複雜的情仇,望進對方溫柔的眼。
戰意直起身隔著琴案抱住無助的秋容,柔柔的拍著她的背,無聲的安撫,感受自己的雙臂被她緊緊的握住,心是糾葛的疼,輕道她也隻有這無淚的發泄而已。麵對大門外的黑夜,戰意的心內有著聲聲憐惜的輕歎。
秋容緊抓的手一鬆,推開抱住自己的人,轉身說:“我該走了。”
短短的片刻,軟弱已被掩去,戰意沒有忽略她轉身刹那的惱怒和瞬間掩去的羞澀,溫柔的唇角略彎起,溫柔說:“不留下麼?既然今夜注定無眠,不如共飲逍遙。”
“明日還有早朝!”轉身一瞪,女兒的氣態流露出來,看在戰意眼中別番滋味在心頭。
秋容見他隻是含蓄的笑,撫平的惱怒再起,憶起過往,跑去一關大門再跑回瞪著怪笑的人,凶道:“戰意,四年前你不是說回鄉教書的麼?”
戰意見此不由希望今夜的人不會離開,轉向一旁酒壺斟滿兩杯,拿起一杯放在琴案上,一杯握在手中,望著波光洵洵的純淨酒水、倒映了對麵瞪大眼逼問的女孩,心底溫柔的笑漸升漸多,直到溢出雙眼迎向秋容,愣是把對方洶洶的氣勢給柔化了。(厲害啊~戰意!)
沒辦法的秋容再次坐下,拿起杯一飲而下,撇了他一眼,歎氣:“唉,你怎麼又回來了?當我……”接過遞來的酒壺彎唇而笑,笑對方善解人意,笑自己塵事一身,“嗬嗬,聽到你領兵往汾水,我都不會思考了。”
“嗬嗬,是麼?”戰意拿過酒壺替她斟上,笑看秋容稚氣未脫的神情。
“假的!你別忘記我說過的話,你……我不喜歡。”一字一句清晰蹦出,知會傷人,可在更傷人前隻有這樣。秋容一整麵容,剛才的稚氣、玩笑轉瞬即逝,此刻已是高坐皇位的帝王。
凝視著對方無波無瀾的眼,戰意的笑漸漸落下,回到初見的平和淡定,平靜說:“秋……陛下,回來是臣自己的決定,再入朝綱,也是臣自己的要求,與他人無關。”
“無關?那你為什麼回來?當初那個言辭堅定不悔的戰意不是說要回鄉再不涉及朝政嗎?”酒杯擲地,砰然一聲。碎瓷四濺開去,一如人臉上的神情,破碎不堪,卻又倔強的組合在一起形成一道苦澀又堅忍的牆。
“秋容,”戰意想上前,卻在對上倔強的神情、憤怒的眼下止步,隻於深深的一歎。
“明天,你就回去,別再出現。”憤然轉身,摔門而去。
望著空洞的門外,戰意無奈坐下,喝著杯中酒水,自斟自飲:“容兒,本可以海闊天空自由自在,奈何天意弄人。身在皇家,不得不背負這番責任。
二殿下亡故時又留下那樣的要求,你一人如何擔起?
你可知我離開的幾年走遍了中原大小數百城池,尋找傷害最小的攻城略地之法。
容兒,你最最不知道的是什麼,你知道麼?
我隻說過一次喜歡,而你已對我說過三次不喜歡!嗬!”
室內的聲漸落,靠牆忍耐的人在被發現前已奪路而去。華燈下,黑夜中,可有人看見滴落的水晶劃過眼前?
太極宮,西涼上任皇帝的住所。安寧祥和的殿內,吹入一陣劇烈的澀風,夾雜著憤怒與無奈。
“都下去!”秋容突然闖入,宮女、太監慌亂的紛紛跪地告退。見宮人紛紛退走出殿,秋容才上前幾步,瞪眼看著坐在軟椅上,懷抱白貓出神的中年人,“父皇,你為什麼這樣做?”
卷縮的白貓似被驚醒,在中年人的腿上咋開渾身的毛,弓起身,中年人不慌不忙的安撫,語帶責備:“容兒,你氣勢洶洶來為了什麼?”
“別裝傻。我答應你繼承鬼棘,繼承秋翟的皇位,也答應過你一統中原為她報仇。但你為什麼要把他找回來?你知道我不喜歡他。”
中年人沒有抬頭,修長的雙手撫著貓兒的毛,悠悠說:“容兒,你怎麼這麼對父皇說話。”
“父皇?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就不用再說了。”秋容頗氣結,暗道:自個兒這點事,你這老謀深算的太上皇還打太極裝傻麼?
中年人安撫貓兒,轉頭看向怒氣騰騰的孩子,見秋容一身赤黃龍袍,深刻曆史滄桑的臉悠悠綻開,似一片悠悠隨風的安寧楓葉:“這一身非常適合容兒啊!”
“父皇?”秋容在這一喟歎聲中軟下神情,跪在太上皇跟前,不知還可說什麼。
“容兒,你母後走了許久,我真想她呀。”太上皇望著窗外的夜空出了一會神,似想到什麼幸福的事,臉上的笑更盛了幾分。
“父皇?”秋容擔憂的看著他。
“容兒,父皇看到你母後,還有你和翟兒,看到你們三人一起在采月桂花,你們的母親笑的好開心。”
太上皇又想到什麼,皺起眉,語帶自責,“當年,若不是我執意西涼傳統,隻有男兒可以繼承皇位。不然,你們也不必做男兒養大,也不必被送入神廟,來蒙騙天下,更不會令翟兒慘死。嗬,不過若不是這麼大的代價,我也就沒機會知道——容兒,你原來這麼的不凡。”
“父皇,對不起。”秋容握住他的手,輕聲說,“對不起瞞了你這麼久。”
“容兒,不用說這句。你本就是我的女兒,隻是比任何人都聰穎,從出生就能記事、帶著前世的記憶。”老人讚歎完,似想到什麼,責怪道,“戰意這小子,惹你生氣了?”
秋容微微一頓,頓覺又被這老不死繞了一道,無奈搖頭:“看到他笑,我就變得莫名其妙。嗬,你知我是有故事的人,失去一次後已經不想再涉及男女間的感情。”
“哎,我逼你做了許多你不願的事,繼承鬼棘,以秋翟之名替她繼承皇位,為她殺荊同滅中原。
現在,我作為父親,隻想對你做點補償。”
中年人微垂的雙目滿含憐愛,輕聲說,“容兒,我不知道你前世究竟受了多大的傷害,但你看過我和你的母後。我們的恩愛雖比不上尋常百姓家平安淡然,確也有樂有笑、有哭有哀。這就是人的生活,無論鬼棘還是帝王,都是人,離不開這樣的生活。戰意一直跟在你身邊直到離去也是為了你。後來我招他回來更是因為容兒你需要他啊,何況他對你的用情有目共睹。為何不放開心,試著去接受呢?”
“父皇的意思,孩兒明白,但有些事總歸勉強,容兒知道該怎麼做,你放心吧。”秋容見貓兒被趕下,順勢窩在太上皇的腿上,對不滿嘶叫的小貓做了個鬼臉。
“嗬嗬,容兒,不知你這俏皮的神情,戰意見過沒有。”中年人見女兒童心未泯,笑意更濃,眼瞼微微眨動,昂後靠在墊上,聽女兒詢問聲,輕聲說,“父皇隻是累了,無礙的。戰意是個好幫手,攻陷中原多虧他的策略和多年的努力探查,若不是他的幫助,父皇也不能為你坐鎮朝堂。可是,容兒你若不喜歡他,也不妨依他的願,留他在身邊。這孩子過於溫柔,說不定你兩日久生情……嗬嗬,你去休息吧。”
秋容心中一顫,那句“多年的努力探查”像烙鐵似擱在了心上,麵上又不以為然一笑,點點頭默默起身。在太上皇額頭一吻,柔聲說,“父皇,你好好休息,明天,容兒再來看你。”調整麵容,招來宮女,吩咐她們好生照看後離開了太極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