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第三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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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沙淺草接天長。路茫茫,幾興亡。昨夜波聲,洗岸骨如霜。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謾悲涼。
    少年有意伏中行。馘名王,掃沙場。擊楫中流,曾記淚沾裳。欲上治安雙闕遠,空悵望,過維揚。
    ——《江城子》
    朗朗星輝下,夜風夾著日間的燥熱血腥吹拂在原野,篝火明滅閃爍,有的已安然入睡。
    鬼棘巡營回到大帳,座下首席謀士決世一臉肅然,大將逐浪正坐對麵,麵容平靜無波,兩人似已等待良久。
    摒退帳內侍從,在兩人見禮後,鬼棘卸下隨身佩劍,麵上銀具隨搖曳的火光晃出陣陣波紋,上坐直言:“兩位怎麼看明日的訂盟?”
    “將軍,”決世微垂頭致禮,抬首間唇角已含笑意,在明恍的火光下似鍍了一層金色夕陽,暖暖融融,“將軍不用擔憂。我軍日前與漠北汗軍兩次交戰,憑將軍的神勇斬殺殺破和天降,今日又斬殺了長勝將軍——荊同。將軍的名字早在汗軍中大振,汗軍定不敢輕易毀約犯我西涼。再者,雖殺破和天降已死,大權回歸泯滅,但兩人昔日的權勢仍在,泯滅想要如意駕馭兩人軍隊非一朝能事,此時此勢也不是漠北毀約的最佳時刻。”
    鬼棘默然,心知泯滅這番合作正是以侵虐他國來解決國內政權問題,又能得到土地,正是他一舉二得的手段,而此刻局麵縱然使得大權回歸,卻還是不穩,但也不難保借著戰爭的借口更有利的抓住軍權。
    但,泯滅會對秋容這麼做嗎?答案是未知。但秋容深知,雙方立場若是從兩國角度,那麼他權衡利弊,泯滅就會有那樣的想法。
    秋容轉向手下逐浪。
    “屬下讚同決世的言論。另說,西涼大軍主力西路軍隨皇駕攻打中原皇城,即使取得勝利,但東路駐守汾水,更同殘餘的中原軍士作戰,我們後方猶然不穩。將軍,莫要忘記,此次泯滅是跟隨殺破和天降的軍隊而來,而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汗狼軍可是前往了中原,同我皇互相牽製。此時,我軍也不是毀約的最佳時候啊。”
    逐浪垂眼,思慮說,“倘若將軍有毀約的意思,請三思。”
    “此前,皇已料得這番情景。涼州分別的時候,同我說過一二。兩位說的有禮,汾水以南還有中原兵,還有他的汗狼軍伺機一旁,確實無能毀約。明日,逐浪留守大營,以防不備。隻要泯滅不悔盟約,西涼肯定守約。若泯滅反悔,那麼駐守雲山的追名定斷他後路,勢必活捉泯滅。”
    搖曳的燈火,映照在幾人的麵容上,形成一派肅殺神情。
    展翅的天狗在火光下栩栩如生,刻在鬼棘的麵具上,宛然寒夜下徒步單行的振翅孤狼。
    曙光微明,東方魚肚白,赤霞滿天,炫彩有如天畫。
    “將軍起來了麼?”
    “決世參將,將軍昨夜寅時末才休息,現在還沒起。”帳外侍者細聲回答。
    “那就讓將軍多睡會,別去打擾!”
    “是。”
    侍者見參將離去,細聽帳內動靜,便是一歎氣,喚人前去打水。
    帳內虎屏後,略弱的光線為室內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模糊的身影直直的坐在床上,雙目折出的琉璃光彩格外閃亮,若從空中的波動可感知人影正在急速的大口喘息。
    “嗬,許久沒做這樣的夢了。”輕若的諷笑,落地的輕慢話語隨著空氣的浮動散漫消失,人影起身穿衣。
    “將軍,水打來了。”侍者立在帳外,靜靜等候。
    帳內,纖長的手撫著麵具上的紋路若有所思,漫不經心的開口:“進來。”
    侍者掀帳入內,空大的帳內靜如無波的湖,但他知道,屏風的另一頭是他們西涼的守護神。
    依以往的習慣,他把水桶放在屏風這邊,低聲說:“將軍,水放在這裏,我先出去了。”
    本以為會有一如既往的允諾聲,此次卻靜如日暮時吐芽的月,無聲無息。侍者立正躬身,悄然離去。
    在水盆前,洵洵晃動的水麵映出一張清爽的麵容,斜飛入鬢的俊眉,瑩瑩炯亮的雙眸,淡紅堅韌的唇,雌雄莫辯的清秀五官加上一身凜然寒氣的銀鎧,正是她——秋容。
    冷水撲麵,辰時的寒氣更添幾分,但神智越發明闊。
    擦幹後再次帶上象征鬼棘身份的麵具,無波的雙目利如槍尖的光點,銀色的振翅天狗更添幾分犀利,已是他——鬼棘。
    秋容是誰?她是一名普通的尋常女子,有愛也有憎。
    因此,當妹妹秋翟冰涼的屍體放在她麵前,遺言說要為她報仇時,她因憤怒而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充滿血腥的要求。
    她們出生在皇家,姓軒轅,皇族的身份需要她們完成無法割棄的使命。
    因此,秋容才會代替已逝的秋翟,身兼兩人的重任出現在戰場上斬殺中原軍人。
    鬼棘是誰?
    西涼不敗的傳奇隻因他的存在,他是西涼人心中的神,是西涼不朽的神話。
    他不為名不為利,世代守護西涼的百姓,隻為西涼百姓而戰。
    麵具下的人摸著臉上的冰冷,慘淡而笑:“秋翟,你看到了麼?四年,我拿下了中原為你報仇,但,我沒有殺他,你……不願我殺他的吧!”
    軍外的號角已經吹響,帳內的人再沒有多餘的心思緬懷過往,收拾起心情擺正氣勢走出大帳。
    鬼棘用過簡單的早飯後帶人巡視軍人晨練,回到營帳時,已近午時。
    逐浪、風華、決世各自帶著一列兵士立在帳外等候,見到鬼棘回來,垂下頭致禮,三人神情肅穆、威震凜凜,一口同聲:“將軍!”
    鬼棘示意侍者拿出銀槍,轉見三人神情,無波的雙目閃出笑意:“逐浪,你留守。風華隨後護衛,決世與我同行。”
    稍頓,續說,“各位無需擔憂,何況——泯滅未必會毀約。”
    末句清幽,毋庸置疑,眾人堅定的相信眼前的人。
    鬼棘轉身接過侍者遞上的銀槍,手腕微旋,槍身在空中一轉,槍尖劃出一條銀色月牙光線,轉瞬即逝。
    逐浪三人咧唇笑出聲,逐浪一整麵容,堅定說:“將軍放心去吧,末將備齊酒菜等將軍凱旋。”
    鬼棘微不可見點頭,對決世二人言:“走吧!”
    騎上侍者牽來的汗血馬,領頭駕馬奔去。
    一條從天山蜿蜒而下的三尺寬淺流,在遙遠的中原彙集成一條大川,奔流向海。一張白布鋪就的簡單桌子,兩把鋪著白色熊皮的雕花高椅。兩張印有和平協議的白紙黑字文書,一塊象征和平的界碑聳立在溪旁。
    在蔚藍的天空下,在綠色的原野上,形成一幅罕見的景致。
    一如既往的眉梢笑意,一如既往的令男人見了也心動的麵容,泯滅彎唇擺手:“一日不見,將軍消瘦了,身形更似遊龍!”
    “謝可汗關心,倒是可汗眼下的黑色更濃了些。”鬼棘冷眸微凝,實在品味不出泯滅那遊龍兩字,隻從容應答,隨雙方動作坐上高椅。
    “嗬嗬,哈哈!”泯滅放聲而笑,遣侍者拿出璽印,在對方無波無瀾的雙目下,接過璽印在白紙黑字上蓋上朱紅。
    決世遞上打開的紫檀木方盒,內中的龍型玉璽隱含流光,靜靜的躺著。鬼棘伸手拿出,在文書上鄭重蓋下。雙方交換合約,再次蓋下璽印,互換後才算完成。
    泯滅看著紙上的西涼璽印,禁不住笑說:“哈哈,西涼王果然厲害,攻下中原才不過一夜,璽印就送到西涼,一夜間晨可是做不到的呢。”
    凝眸微轉,眼內寒意不覺更甚,“西涼猶如虎狼的國家,可以同中原合作後反悔,這時會趁我收兵回國攻打麼?”
    “嗬。”鬼棘微展紅唇,無波雙目略帶笑意,泯滅啊泯滅,你我相交數年,怎麼會不知你的心思,想探知鬼棘的秘密,何其簡單?但是,當你與真名下的秋容劃清界限的時候,無論現在的哪一個身份和你已經隻是國與國的關係了,這種利益關係隨時都會破裂,不是嗎?
    “可汗,你拿到消息的速度也很快。嗬,西涼若是虎狼,身為可汗的你與盟國合作殺死手下將領,又算什麼?”
    “帝王就是這樣。西涼的王該有數,請代孤向西涼王致意!”說完話,泯滅看住鬼棘起身,在那無波的湖麵上看不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心下敬佩,麵上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回營!”
    鬼棘不知泯滅在那一刻看出了什麼還是預示什麼,隻是那一眼讓她好無所覺下拽緊雙手,有股出手的衝動。
    麵具下的神情早已緊繃,眯眸緊盯大笑的泯滅帶人揚長而去,暗道:泯滅,你曾是秋容的朋友,但自從你劃清界限的那一刻,我們永遠隻能有利益關係了。
    “將軍!”隨後而到的風華遠遠喊出聲。
    決世聽見擺手示意他安靜些,鬼棘已平靜起身看向奔跑而來、滿麵潮紅的風華。
    風華顧不得決世的示意,急急跑說:“將軍,大喜事。在路上,末將得到消息。
    汾水一戰後,陛下派出隨身大將——戰意前往汾水以南,偕同汗狼軍三方夾擊,汾水南麵的中原殘軍很快就被消滅,我們能完全收複中原啦。”
    咋聽到爆炸性的喜悅消息,肅容的決世眼前一亮,興奮說:“將軍,這樣我們就不必前往汾水,直接回朝麵聖。”
    兩個興致勃勃的人見鬼棘似乎沒有聽見,漸漸收斂笑容,憂心喊:“將軍?”
    “我知道了。戰爭終於要結束了。這片大陸的戰火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下令,班師回朝吧!”
    “是!”決世、風華聽鬼棘言語,充滿喜氣的躬身領命,再抬頭已見鬼棘凜然上馬,駕馬狂奔離去,手底的銀槍赫赫光芒,“戰神”二字,悄然進入眾人心中。
    決世望著離去的銀白背影,忽覺一陣悲涼襲上雙眼,低低說:“也許,戰爭結束也不是好事。”
    風華一愣,細想便明白,同聲感慨:“是啊,將軍是我們西涼的神話,若沒有戰爭就要常年居住神廟,真正想象不出一日三餐都在神廟吃素的將軍是怎麼有這一身本領。”
    西涼的神話——鬼棘,他自西涼建國便已存在。在屢次的戰役中,鬼棘單槍匹馬獨挑敵方大將,戰無不勝。
    不止如此,鬼棘的意義更在西涼的百姓,他為西涼百姓而戰,守護西涼子民。
    因此,西涼的子民在京城涼州建立神廟,供奉鬼棘。
    然而,在鬼棘將軍的名字神話後,人們似乎忘記了,鬼棘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也是會死的。
    鬼棘的傳承在於一個名字,一個不敗的神話。他是西涼皇室的秘密,也是西涼皇室危難時刻的武器。
    第一任鬼棘將軍死後,西涼很久都沒有鬼棘這個名字,直到中原皇帝出兵攻打西涼,西涼才重新有了鬼棘,有了不敗的神話。
    自此,鬼棘成了西涼最強的兵器,而曆任鬼棘也由上任鬼棘擇人繼承,傳承先人的遺誌。
    這在世人眼中,西涼是一個神奇的國家,擁有鬼棘的傳奇之國,而在西涼,這是眾所周知的皇家秘密。
    決世和風華也知道,隻要戰爭結束,鬼棘就會回到神廟,繼續接受人們的供奉。除非戰爭的需要,西涼百姓的需要,否則鬼棘不能踏出神廟一步。
    “決世,不要難過。我們跟隨將軍這麼多年,從他接手軍隊以來,我們戰無不勝。假若他回到神廟,我們四將再加上戰意將軍可以去找他喝酒啊!”
    風華輕怕決世肩膀,一臉輕鬆寫意,但深埋心底的仍是那種憂心忡忡的沉重,望著已無那人蹤影的曠野,猛然上馬,大聲呼道:“鬼棘將軍,等我!”
    決世見狀,氣笑道:“別丟下我,還有我呢。”
    身旁將士亦是同聲大呼:“還有我們!”紛紛洋溢著璀璨的笑容,駕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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