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最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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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時的我隻顧著逃命生產,並沒有關心戰況。
所有人都加入了戰鬥,馬車中隻剩下了我、蝶衣和車夫三人。
我不知道外麵什麼情況,也不知道馬車往哪裏去,完全被一陣又一陣的痛楚攪亂了思緒。
我不知在馬車中待了多久,但每一刻都如坐針氈,痛得想要死去。
雖早有準備,但萬萬沒想到生孩子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在還沒生出來的情況下。
漸漸地已聽不到外界的打鬧聲,我隻能猜測此刻我們已身處賀山深處,具體哪個位置卻不知道了。
賀山乃三國交界山脈的一部分,連綿不絕。而一旦通過賀山進入主山脈,李振睿即便是要搜捕我,沒有個把月也是不能夠的,而我完全有機會在他搜捕的時候逃之夭夭,這也是我最終選擇這裏作為隱匿之處的原因。
然而我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身體真的已經無法再承受攀山越嶺的煎熬,馬車的每一次顛簸都讓我分外不適。
這種情況實在沒辦法生產。
我壓住內心的不安和焦慮,翻了個身,“蝶衣。”
蝶衣一直守在我身邊,此刻聽見我叫她,連忙探過身子問道,“公子,怎麼了?”
我自袖中取出一塊玉佩放到她的手中,輕聲道,“這枚玉佩是我的信物,帶著它可以自由出入縹緲軒和無歡樓,你收好。”
“公子,你……什麼意思?”蝶衣似乎預感到什麼,搖搖頭推開了我的手。
我微微笑了下,盡量用放鬆地語氣道,“你不必想太多,我隻是放在身上不方便才交給你。”
蝶衣這才鬆了口氣,接過我的玉佩放進懷中。
“蝶衣,你在我身邊這麼久了,也是時候鍛煉一下了,在我如今這個狀況,一切隻能靠你了。”我誠懇地對她道。
“公子放心。”蝶衣握住我的手對我點頭道,“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我笑著搖搖頭,“不是照顧好我,是照顧好你自己。”
“公子,你……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蝶衣眼圈有些發紅,緊張道。
“沒什麼。”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她,“隻是以防萬一罷了,此行前途凶險……”
話尚未說完,又是一次陣痛襲來,讓我皺緊了雙眉。蝶衣在一邊看著我,萬分著急卻無濟於事,隻能不住地提醒車夫小心行車。
陣痛過去,我扯出一絲微笑對蝶衣道,“後不後悔與我出來?”
蝶衣搖搖頭,“不後悔。”
“以後再也不能回宮了,從此以後顛沛流離,孤苦一人,這樣也不後悔嗎?”我問。
“與公子一道,怎麼會孤苦一人呢?”蝶衣不解地問。
“世上之事變化莫測,我也不可能在你身邊一輩子。”我感歎道。
“公子,求你別這麼說。”蝶衣跪倒在我身邊,眼中有了盈盈淚光。
“好了,傻蝶衣,我隻是隨便說說,你不必當真。”我隻好無奈地笑道。
“公子,你以後千萬別再說這種話嚇我了,好不好?”蝶衣懇求道。
“好。”我笑著點點頭。
見蝶衣依然在抹淚,隻好轉移話題道,“現在到哪兒?”
蝶衣問了下車夫,然後道,“我們已進了賀山山腰,再往裏走就是主山脈。”
我推算了一下,以這個速度,要完全跨過界山,恐怕還要一天一夜。
但是我這孩子等不了一天一夜,看來隻能在這山林中生產了。
孩兒早產雖不在我意料之中,但當下也隻能先放棄逃跑,找一處僻靜適合生產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才最為要緊。
想到此處,我提醒車夫改變方向,找尋適合生產的僻靜之地,最好有人家為宜。
又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漸暗。
我雖然胃口不好,但想到接下來還需要耗費大量體力,不得不打起精神吃了些東西。
我一邊吃,一邊掀開轎簾,看到車夫駕著車正行在一條羊腸小道上,其中一邊靠著山,另一邊則是懸崖,可以看到崖下有一戶戶零散的人家。
這個地方應該是我第一次來吧?上次與李振睿一道走的並非這個方向,但為何總覺得有些熟悉。
腦中仔細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不祥的預感漸漸擴大。
“停車……”我叫了聲車夫,但無人回應。
蝶衣疑惑地看著我道,也叫了聲車夫,依然沒有回應。
心下疑竇,蝶衣掀開簾子,頓時驚得麵如土色。
車夫依然在車上,隻是他的脖中插了支短箭,已氣絕身亡。
“蝶衣,快去駕馬,別再讓它跑了。”我趕緊道。
若不是我此刻身懷有孕,體形笨重,本應我第一時間去拉韁繩。
“公……公子,我不會駕馬……”蝶衣臉色蒼白,手還未碰到韁繩已不停地哆嗦。
“別怕,這馬現在還未發狂,不會傷害你我,若不趕緊控製它,一不小心我們便會掉下懸崖。”我安慰道。
在我的鼓勵下,蝶衣終於大著膽子去拉扯韁繩。
然而她還未控製住馬匹,車頂突然躍過一道影子,然後以非常快的速度奪過了韁繩,扼住了馬脖子。
馬車在那個人的控製下漸漸地停了下來。然後立刻便有一群人圍了上來,每人手中拿著各種武器,麵容凶煞。
“奶奶的,今天終於幹了一票。”
“是啊,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山上山下出現了好些不知道什麼身份的人,害得我們東躲西藏的。”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別又像上次一樣翻跟頭就好。”
“也不知道這車上的人油水多不多,可別讓我們白忙一場。”
“哼,有沒有油水,看了不就知道了。”
聽著他們的對話,我暗道不好,恐怕外麵的正是山中的劫匪。
“這小娘們兒模樣很精致嘛!哈哈,老子好幾天沒開葷了,今天正好嚐一嚐這小娘們兒的滋味。”
“公子……”
我聽到蝶衣在外麵的聲音,看來已被她們抓住了。
伸手一摸,我偷偷將一個小包裹藏進懷裏。又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灰,混著本就一臉的汗,樣子便難看了許多。
我掀起轎簾看向來人,冷聲道,“銀錢都給你們,放了她。”
“喲嗬。”為首的劫匪上前一步,看了眼我的肚子,又看了看我的臉,嘲弄道,“原來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身邊的人也歪著頭看了我半天,“這男人也能生小孩,哈哈,真是有趣。”
“你懂什麼。”另一個人拍了下他的頭,“我好像聽寨主說過,有一種男人可以生小孩……好像叫什麼來著……”那個人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神情萬分苦惱。
“好了好了,不要管這些無關緊要的。”為首的劫匪擺擺手製止他們,又重新看向我道,“哼,銀錢我們自然是要的,不過……”
他走到一邊,摸了把蝶衣的臉,“這小娘們兒老子也要。”
蝶衣嫌惡地想避開他的手,但卻被製住,隻能生生地被他亂摸。
“你……”我氣得欲起身,腹間立時一陣鑽心似的疼痛,讓我的痛得隻能靠在轎沿上。
額頭的汗流下來濕了眼睛,我痛得沒有一絲力氣,感覺每一秒都分外煎熬。
“公子……你別管我了。”蝶衣哭著求我道。
為首的劫匪繞著我轉了一圈,“看這樣子是要生了啊。”轉過頭跟左右的人對視了一眼“還要不要帶他回去?”
左邊的那個人搖搖頭,“還是算了吧,太麻煩。”
“是啊,而且這樣子帶回去難不成要我們幫他接生麼?”
為首的劫匪一想也對,便對左右兩人使了使眼色,硬是將我從車上拉了下來。
我雙腿發軟,一離開了馬車,便倒在了地上。
“公子……”蝶衣哭喊一聲,大力地掙開了鉗製住他的劫匪,跑向我,將我扶起來。
“蝶衣,別哭,要堅強。”我對她笑笑。
“好,我不哭。”蝶衣抹了把眼淚,將我扶到了靠山的那一處。
我背靠著山,緩緩坐在地上,終於好受了些。
匪首見我們沒有跑,便也不再來抓我們,隻派了個人盯著我們,其他人則開始往馬車裏搬運東西。
我不知道這群劫匪與上次抓我的劫匪是不是一路的。若是上次抓我的劫匪,少說不下數百人,那我們兩人被抓住,怕是真的沒有活路了。
我不應該讓蝶衣被劫匪抓到寨子裏,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夠抵抗那些似虎豺狼的賊匪。可是,若我與她一道被抓,隻會成為她的累贅,反而讓她失去了逃脫的希望。
我仔細分析著各種可能性,發現一起逃脫的機會實在太小,尤其是我現在大腹便便即將生產,別說跑,連走都有困難。
我趁著其他人未曾留意,我自懷中包裹裏取出一把小刀偷偷塞到蝶衣的袖中,附在她耳邊道,“藏好了,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用到它。”
蝶衣暗暗點頭。
我又將一個信號筒放到他手中,“在萬分危急之時再使用。”
蝶衣疑惑地看著我,“這是什麼?”
“信號筒。”我看了眼盯梢的人,確認他沒看到我們的異樣才輕聲道,“這是我派來接應我們的人。”
“但是一旦你發射了信號,其他人也會看到,所以一定要慎重……切記。”我不由又在她耳邊叮囑。
“不行。”蝶衣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公子把它給了我,你怎麼辦?你馬上就要生產了,若沒有接應的人可如何是好!”
“沒關係。我自有安排。”我對她微笑道。
其實隻有這一個信號筒,我也隻安排了這一批接應的人,但為了讓蝶衣收下,我隻能撒謊了。
然而蝶衣卻依然不肯收下,隻不住搖頭。
許是聲音太大,吸引了匪首的注意,“你們在幹什麼?”
被匪首一問,蝶衣隻得連忙將信號筒藏在手心。
我偏過頭,誠懇地對匪首請求道,“各位好漢,我與妹妹從小相依為命,我隻有她這一個親人,你們若帶走了她,還請善待她。”
所幸我這段日子穿的都是普通人的衣衫,故而匪首也看不出我們是否富裕。我又稱蝶衣為妹妹,說我們相依為命,便可打消劫匪綁了我們贖人或者撕票的念頭。
“妹妹?”匪首質問道,“為何他叫你公子?”
“小的姓龔,龍共龔;名梓,木辛梓。”我連忙解釋道。
匪首揮揮手,“名字什麼的我也不懂。既然你們是兄妹,為何要直呼名字?”
“我們都是孤兒,並非親生。我妹妹又自小玩鬧,所以從來隻稱呼我名字。”我平靜地對他解釋道。
匪首似也沒多大耐心再聽下去,當下也不再懷疑,將蝶衣綁了重新塞進馬車,然後催促一聲,一大群人很快便消失在了我視野中。
在蝶衣被綁著離開的刹那,我用口型對她說道,“保重,你會沒事的。”
蝶衣哭紅了眼,眼睛一直看著我,“公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我含笑點頭,直到她被推上了馬車。
看她被抓走,我心中萬分不忍。她遭受的這番劫難都是因為我,心中便更是內疚。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希望她的命星能護佑她,讓她能走出這場劫難,從此幸福安康。
我在心中默默祈禱,又想到自己如今孜然一身在這深山老林,即將生產卻無一人相伴,不禁悲從中來。
不過也隻怔忪了片刻我便調整了心緒。
境遇困苦雖非我所願,然感時傷懷又豈是我謝淩熙所為?
我重新整理了下衣衫,踏上了未知的道路。
我從未對我所做的選擇後悔,包括策劃此次逃亡。如今雖然孤身一人,生死未卜,但想到從此以後天高海闊,心下便舒暢不少。
我並不識路,此時又已天黑,早已分不清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處何方,隻覺得腹間的疼痛次數卻越來越多,最後實在走不動了,隻好找了一處能夠遮風擋雨之地休憩。
這個山洞離被劫匪發現之地距離甚遠,想來應該不會被再次追來的劫匪發現。
我靠在山洞中,恰好還能看到此時的天空。
今夜雲霧稀少,天上的星星璀璨而明亮,卻不是我的。
我苦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無所作為。
強忍住腹間的疼痛,我在山洞中四處搜尋柴草。
每一次彎腰對我來說都非常困難,小小一垛柴,我卻幾乎用了兩個時辰才撿拾完畢。在這其中,一次比一次強烈的陣痛讓我忍不住痛苦出聲。
等燃起篝火,我已累得滿頭大汗,依靠在洞壁上粗重地喘息。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落魄到這地步,實在可悲可歎。
坐在鋪了幹草的地上還未休息片刻,又是一陣陣痛襲來,這次的陣痛與原先的大不相同,痛得更為劇烈,也更為鑽心。
我知道這是羊水幹了。
從今天上午開始便破了羊水,直到此刻,羊水早已流幹。
現在的痛是幹痛,遠勝於之前的痛的十倍。
我蜷起腿盡量使自己的姿勢適合生產,但是使勁了半天依然無濟於事。
孩子卡在腹中一動不動,出不來。
我幾乎急得快哭泣,時間拖得越久越生不出來,甚至會喪命……即便生出來了孩子恐怕也已斷氣,我不希望辛苦懷胎十月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不由地痛恨自己失策,更痛恨李振睿為何要這樣逼我。
若沒有這連番的意外,此刻我應該早就把孩子生下來了吧,何至於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的山洞中孤獨待產。
縱使我看了很多男子生產的書又如何,書中的畢竟與實際相差甚遠,我實在不知該如何下手。
我心中不由得有些絕望,隻能憑著尚存的一絲力氣繼續用力。
然而卻猶如杯水車薪,無法推動這生命的進程。
我不知堅持了多久,連辛苦堆起的篝火都燒了一半,但孩子依然還生不下來。
如果身邊有一個人幫我就好了,可現在隻有我自己,而自己卻越來越筋疲力盡。
我靠在洞壁吃力地喘息,長時間的用力眼前已有些暈眩。
這樣下去孩子是生不下來的,除非有奇跡。
天麟男子與女子的身體構造不同,因為甬道狹窄得多,天麟男子生產時的困難程度甚於女子十倍,可謂九死一生。
而我因為羊水流幹,孩子遲遲下不來,已無法通過自然的方法分娩。如今隻有一個法子或許有希望,那就是剖開我的肚子將孩子取出。
可是,我身上唯一的一把刀給了蝶衣防身,除了剩下的一圈線,再也沒有任何其他可以使用的工具。而且即便我有,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如何進行操作?
想到這裏,我便也釋然了。
或者天意如此吧。
此行凶多吉少,我早已知曉,對未來將要麵對的一切我也已有心理準備,如此便也無所畏懼。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或許我謝淩熙命該如此,怨不得任何人。
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我終於放棄了。
回想這些年來所經曆的一切,有遺憾,有悔恨,有歎息,也有幸福。
我沒想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想的最多的還是他。
從來沒有哪一刻,這般地需要他。
也從來沒有哪一刻,這般地愛著他。
可是,我們此生的緣分就這樣走到了盡頭。
李振睿,他是我此生最愛的男人,也是傷我最深的男人。
或許這便是報應吧,我傷了多少人的心,如今終於也被傷得體無完膚。
可是盡管如此,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是否還會重蹈覆轍?
我竟然不知道答案……
萬般的滋味在心頭,如論如何咀嚼都覺得此生遠遠不夠。
耳邊是清晰的水滴聲,一聲又一聲,這聲聲的催促,仿佛滴進了我心中。
小腹的疼已漸漸麻木沒有知覺,透過高聳的肚子,眼前卻光怪陸離般明亮。
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英俊又威嚴的男子向我走來,他伸出手環住我的腰,將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
我們一起抬頭,周圍是一片密密的桃林,猶如粉色的雲,遮住了半山腰,潺潺的流水在青山邊緩緩而下,身後是一個簡樸的小木屋,可以聽到時斷時歇的鳥鳴。
再沒有富麗堂皇的宮殿樓閣,再沒有成群的侍婢仆從,再沒有勾心鬥角的後宮紛爭,沒有紅蘇湯,沒有白芸希,沒有上官溫雅,過往一切都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我伸出手,在半空中撫摸這心中遐想千般的美好,眼前英俊的男子正對我笑的溫柔,在我耳邊說著陣陣情話。
閉上眼,一滴清淚滑落,我用這一生呼出的最後一口氣,對著眼前的男子喚了聲
“夫……君……”
“夫君,我好想和你一起在這世外桃源白頭到老,再也不理這外界的俗世紛爭。”
“好,等朕退位,便與你一道寄情山水,從此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