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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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後宮已平靜不少,但這段日子以來我的腹中越來越不安穩,下身也常有落紅,讓我每日裏膽戰心驚。
原本還能時常出去走動,現如今卻是不敢再往外走,怕一不小心便滑胎了。
看著鏡中的我,蝶衣不無擔憂道,“君上,不如召太醫來看看吧,我看您今日臉色格外不好。”
我苦笑,“太醫幾乎每日都來,不還是如此麼?”
“太醫院沒有接生過男子的太醫,許是沒有經驗,無法對症下藥。奴婢聽說新來了一個穆太醫,是醫仙白翁的親傳弟子,或許他能為君上開副好藥。”蝶衣有些躍躍欲試地提議道。
“穆太醫?”我心微微一跳,不由問道,“穆太醫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穆彬吧。聽說醫術高超,宮中好多娘娘都找他醫治。”
“穆彬……”我喃喃,沒想到真的是穆哥哥。
一別數年,你還好嗎?
穆哥哥入宮了……他可知我也在宮中?
當日分離之事曆曆在目,我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但故人便在咫尺之間,心中還是多了幾許歡欣。
穆哥哥家境貧寒,因緣際會與我在飄渺軒相識,後又成了金陵一家醫館的學徒,但對我一直照顧有加。
我視他為兄,他對我亦比大哥和二哥好太多,故而時有救濟一二,但穆哥哥從不接受我的救濟,反而是對我多加照拂。
我一直以為我與他便會像親兄弟一般親愛有加,卻不想他對我並非隻有兄弟之情。
彼時李旭若成親,我心中鬱結,又遇到他對我表露心意,故而說了狠話氣走了他。
沒想到他竟真的找到了醫仙,成為了他的弟子。
然而即便如此,我與他此生也再不能更進一步,隻希望他有個好歸宿,能有個人真心愛他,我便心安了。
“……君上要叫他麼?”蝶衣在我耳邊問道。
我這才回過神,“也好,現下情況特殊,也拖不得了。”
我有種不祥的預言,正如白翁所說,這胎恐怕是保不住了。
穆哥哥的醫術我信得過,或許他能幫我保這一胎。
我一邊起身,一邊往外走,一個不穩幾欲滑倒,連忙抓住了身邊的門框。可是因為突然之間的用力,下身隱隱的鈍痛。
心中一慌,我伸出手摸時已是滿手的血。
“不好,恐怕要滑胎了。”
我連忙讓人去請太醫,在蝶衣的攙扶下躺到了床榻上。
鈍痛越來越強烈,還伴隨著間歇性的刺痛,我的額頭都是汗水,心中卻冰冷一片。
今日怕是熬不過去了。
在太醫來之前,我便已經疼得暈了過去。
朦朧中似乎房中進進出出許多人,身上也漸漸從冷回暖。
心中仍有牽掛,我猛地睜開眼。
“熙兒你醒了?”李振睿正坐在我床邊,眼含關切。
“皇上,孩兒還好嗎?”我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尋求一個答案。
李振睿握住我的手,柔聲道,“熙兒,你別難過,孩兒雖然不在了,但你還有朕……”
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心猛然一陣收縮,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話。
我這麼努力想保住的孩子,還是沒有保住嗎?
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是我不好,對不起,皇上,我沒保住我們的孩兒。”
李振睿將我摟緊懷中,安慰道,“怎麼能怪你呢,你已經盡力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好沒用。”濃濃的挫敗感襲來,令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孩兒在我腹中五個月,可失去他卻隻有一瞬。
雖然早有準備,但摸向如今空空如也的肚子,我的心中終究是空落落的。
此次滑胎雖然突然,卻不是人為。
我關注每個細節,斷不會給人可趁之機。然而縱使我每時每刻都小心翼翼,卻還是沒能保住孩子……
我是對自己失望。
因為滑胎,身子也虛弱不少,李振睿派了好幾個太醫為我調理,卻並沒有太大起色。後又派了穆彬為我診治了幾次,才有了些效果。
“心病還須心藥醫。”穆彬總結了一句至理名言。
“穆哥哥,這些年過得可好?”這句話我問了他多次,但他永遠是微笑著說“好”。
我是真將穆彬當哥哥,隻有在他的身上,我才能真正感受到兄弟之情。
也正是因為這份難得的兄弟之情,我並不願意他在這宮中麵臨隨時的風雨飄搖。
但他的意願堅定,並不會因我的想法而改變。
我私下裏與他深談了幾次後,還是決定找其它太醫為我醫治,我與他表麵仍像陌路一樣相處,隻在私下來往。
宮中人多口雜,尤其是我還根基不穩、敵友不分之時,我與穆彬的關係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此穆彬也可成為我的耳目,助我鞏固地位。
在穆彬的調理下,我的身體逐漸好了起來。
但孩子的離開令我消瘦不少,一連數月都鬱鬱寡歡,自然也無心侍寢。
這一點令李振睿分外不滿,便越發寵愛上官溫雅,特允他可以自由出入甘露殿。
我自然知道如此下去失寵是必然。
隻是我不明白,為何我與李振睿的孩子沒了,沉浸在悲傷中的隻有我一個?李振睿何以能這般平常心視之?是否身為帝王已見慣了生死,何況是一個未成型的胎兒?
我不解、疑惑、憂傷,卻也不得不接受當下的境遇。
宮中漫漫長夜,還是要珍惜眼前人。
孩兒離開了,未來還會有。
可李振睿眼中沒有我了,那我將一無所有。
如今這宮中,蒙受召幸最多的便是上官溫雅。其次是一眾女妃。至於其它男妃,除了房勝澤、王謙梁等偶爾被召幸外,崔明朗似乎從未被召幸過。
這也是令我驚訝的地方。論品貌,除了上官溫雅,崔明朗是首屈一指的,但李振睿對他有敬卻不愛,隻命崔明朗協理西宮,大有讓其管理後宮之意。
其實這些與我並無太大妨礙,崔明朗與我交好,他得勢也是我樂見的。
我隻憂的是上官溫雅,那個看去無一絲瑕疵的美男子。
有了他,李振睿眼中還有幾分我的地位。
此時不免會想,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
可在其他人看來,我又何嚐不是以色侍人?
反而心中越來越迷惑,李振睿喜歡的到底是我的這幅皮囊還是……隻是我?
入夜——
“君上,今夜又是雅貴君侍寢。”蝶衣有些不滿地看了眼向長生殿駛去的鳳鸞春恩車,不解道,“君上為何不願意侍寢呢?如此可好,倒是讓雅貴君獨沐皇恩。”
我瞧著鏡中的自己,也隻是笑笑。
我不願侍寢除了心中悲傷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不願意讓李振睿看到我與過去相差甚遠的身形。
不複以往纖細的腰肢,與上官溫雅一比著實差了不少。
而李振睿似乎最喜歡我的身材,前段時間那臃腫的身形恐怕會讓他生厭吧?
我隻可笑有一日我竟也會如此在意自己的姿容,每每想到上官溫雅,便會忍不住與他作比,我猜李振睿看到他也會時常將我與他作比吧?
隻是我與他畢竟是不同的,無論眉眼、神韻如何相像,不同就是不同。
他不是我,我亦不是他。
我緩緩走了幾步,對著鏡中容色恢複往昔的自己自言自語道,“今日可穿什麼好?”
蝶衣探出頭問,“君上要出門?”
“是啊!”我應了一聲。
她神色頓喜,又有些疑惑道,“現下天色已晚,恐怕看不到什麼好景致了。”
我擺擺手,“不觀景,隻想去華清池沐浴歇息罷了。”
蝶衣露出驚訝的神情,“君上,華清池曆來隻有即將侍寢的嬪妃才可沐浴,咱們恐怕進不去。”
“規矩隻是擺給底下的人看的,本君是後宮位分最高的男妃,想去沐個浴有何難,不用擔心。”我寬慰她。
過去常去華清殿,從不在意時辰,故而今日我也並不將這慣例放心上。
蝶衣這才開始為我準備更換的衣袍,而我最後卻隻帶了件寢衣。
一到殿門前,便被守門的侍衛攔住了去路。
“參見君上,敢問君上是想進這華清殿麼?”門口的侍衛向我行禮,有些為難道,“還請君上恕罪,今日隻有雅貴君可以進殿,君上不然明日再來?”
我瞥了他一眼,“本君今日是來定了,若怕為難可以向皇上稟告。”
兩個人麵麵相覷,一再阻攔無果下隻得放我進去。
我猜測上官溫雅已沐浴完畢,應是不會與他撞見。
但走到正殿的華清池時,卻看到蒸騰的熱氣中正有一個身體動了動,然後有些急匆匆地起身穿戴。
我連忙轉過身,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叨擾了。”
他亦對我欠身行禮,我連忙擺擺手,“此處不必拘禮,小心受冷。”
他感激地點點頭,加快了動作,嘴中也解釋道,“池水溫暖,竟讓微臣睡過了頭,幸好遇見了君上。”
“哪裏,是我唐突了。”我微笑道。
他已穿戴妥當,著一襲淡銀色的寢衣,勾勒著曼妙的身姿。
我對他微一致意便目送他離開。
淡銀色的寢衣單薄而透明,寬大的袖袍被行走的風輕輕帶起,似乎看到了手臂間的一點紅。
我揉了揉眼,感歎著水汽太過濃密,竟讓我產生了幻覺。
守宮砂?怎麼可能……
等確定他離開後,我才終於放心地脫了衣衫下水。
水溫如此舒適,怪不得會令上官溫雅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也是一陣困意襲來,隻想就此沉入夢鄉。
“君上,奴婢給您調些香安神吧。”蝶衣在一邊問道。
“好。”我懶懶地回了句。
清新又有些甜膩的香味,我猜測蝶衣點的是茉梨帳香。
滿池的花瓣飄浮,氤氳的水汽纏繞,我放鬆了身體,將頭枕在身後的石階上閉眼假寐。
“蝶衣,幫我捏捏肩。”我喚了聲。
一雙手時輕時重地按著我的雙肩,但與蝶衣往常按的有所不同。
我睜開眼轉過身,略驚訝道,“皇上,你怎麼來了?”
李振睿單膝跪在地上,收了手,隻看著我道,“難道不是你讓朕來的?”
我微挑眉,“有嗎?微臣不記得了。”
李振睿也不惱,隻看著我笑道,“勾了魂的小妖精,故意來這一遭難道不是等著朕來嗎?”
我隻委屈道,“微臣隻因天冷想來泡溫泉,哪有那心思,真是冤枉。”
李振睿不滿地哼了一聲,脫掉了被打濕的衣袍,也入了水向我靠近。
我連忙向旁邊退了幾步,沒讓他碰到,但他卻一步步將我逼入了死角,轉瞬間將我拽入懷中。
“朕管不得你冤枉與否,今夜你休想再回去。”他的霸道之言令我不自覺紅了臉,手上掙紮的力道也鬆了下來。
覺得他下一刻似乎便會吻下來,我偏過頭輕聲道,“那雅貴君呢?”
“朕已經讓他回去了。”李振睿粗聲粗氣道。
再無顧慮之後,池水裏便隻剩了下我的喘息聲。
翻雲覆雨後,李振睿勾過我的下巴問了聲,“熙兒,睡了?”
我睜開眼,有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李振睿哈哈大笑,“朕還是最喜歡熙兒。”
他的話讓我很不適,不由反問道,“雅貴君侍寢時皇上可也是這樣說的?”
“熙兒吃醋了?”李振睿笑得有些得意。
我偏過身不理他,覺得自己真是輕於鴻毛、渺如塵埃,不知不覺悲從中來。
李振睿伏在我身上,神神秘秘道,“當日朕正欲和你說,卻被樊建斌打斷,你不想知道朕想說什麼嗎?”
我打了個嗬欠,隨意地問道,“皇上想說什麼?”
李振睿有些不滿地捏了捏我的臉蛋,附在我耳邊緩緩道,“男妃,朕隻碰過你一個。”
我睜開眼,不相信地問,“怎麼可能,你召了那麼多人侍寢……”
“召人侍寢就一定會碰他們嗎?”李振睿反問。
我啞口無言,又忍不住問道,“即便沒有碰過其他人,上官溫雅夜夜睡在你身邊,你會不心動?”
我不相信。
李振睿可不是柳下惠,而上官溫雅又是個絕色美人,他怎麼可能不動心
?
李振睿嚴肅地對我道,“朕不騙你。”
李振睿這般說,那應該是真的了。
隻是這實在令人太難以置信,李振睿為何不碰其他男妃?是因為我嗎?我可以這麼認為嗎?
不可否認,心中是一股不可言喻的喜悅,將我自成親以來胸中的所有積鬱之氣一掃而空。
我所最最不能忍受的事都並不存在,這讓我發自內心地對他笑得燦爛。
或許,我真的能得到這帝王之愛。
或許,我們真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知不覺,朦朧中聽到微微的窸窣聲。
我翻了個身,迷糊地問道,“皇上要去上早朝了?”
李振睿已穿戴完畢,聞言轉身坐到了床邊,摸了摸我的發,笑道,“熙兒再睡會兒?”
我就勢抓住了他的手,輕輕地咬了一口,“你吵醒了我,現下已睡不著。”
李振睿並沒收手,食指點了點我的下巴尖兒,湊在我耳邊道,“等朕下朝再給你賠罪。”
我輕笑,“那皇上打算如何賠罪?”
“你想要如何便如何。”李振睿輕吻了下我的額頭。
我故作考慮了一下,然後支起身子環住了他的脖子,樂道,“如此那皇上就背著微臣去上朝吧。”
李振睿拉下臉,捏住我的鼻子不肯放,“胡鬧。”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反駁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見不是真心的。”
“難道我長得這般醜陋,竟上不得朝堂?”我無理地提要求道。
李振睿卻一直縱容地笑看著我,然後竟真的背起我在華清殿走來走去。
我便笑得腹痛不止,直到最後求饒讓他把我放下來。
其實他隻要說一句:後宮不得幹政,我便也無話可說。
可也正是他沒有說這一句,我們才有這一早晨的歡樂時光。
“真的要走了?”我拉住他的手依依不舍道。
李振睿親了親我的手背,也滿是不舍,無奈地笑道,“朕每次耽誤早朝都是因為你。”
我終於放了手,“皇上快去吧,午膳記得來,過時不侯。”
李振睿爽朗地笑了一聲,大踏步流星而去。
玩鬧一陣,已是沒有半分睡意,我又泡了會兒溫泉,稍微吃了點早膳便回了東華閣。
閑來無事便隨意地翻看著禦書齋新送來的星宿書。
“君上,昨夜有個侍衛來找你。”蝶舞正在為我泡茶,無意間說了一句。
“是麼?”我看了她一眼,隨意地問道,“哪個侍衛?”
“好像叫衛鳴,說有要事找您,但我問他是何要事,卻又不肯說,然後馬上走了,真是莫名其妙。”
蝶舞大大的眼睛閃爍著疑問,“君上可認識他?”
我不置可否,隻繼續看著書。
“真奇怪,君上深居簡出,竟然有侍衛特地來找您,而且還是晚上……不過長得倒挺秀氣。”蝶舞似在自言自語。
“奇怪的事多了,”我的書本在她頭上一拍,“若真有急事,你怎麼現在才通報?”
蝶舞吐了吐舌頭,“那個侍衛神神秘秘的,誰知道是什麼事,料想也不急吧。”
“以後有事,妄自揣測不如及時通報,明白嗎?”我叮囑道。
“是,君上。”
我搖搖頭,心中卻對蝶舞多了幾分疑慮。
此事若發生在蝶衣身上,定然第一時間告知於我,而蝶舞,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