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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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日便到了中秋,宮中照例四方慶賀,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晚宴在禦花園中舉行,周圍點上了各色燈籠,將深夜點綴的如白晝般明亮。
三年來我參加此種宴會的次數極少,不是推說身體不適便是半路離開,想來竟沒有完整的參加過一次。
如今卻難得地仔細打扮一番,一身月白長袍,配著精致的白玉發簪,襯得我麵容皎潔,再附上麵紗,平添了一份神秘色彩。
這段日子樊建斌雖沒有明顯為難於我,但我知道他在四處尋找我的缺漏,恐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掉進他的陷阱。
男妃雖也能一同赴宴,但因身份特殊,一般均遠離禦座,隻偏遠處附設幾桌,並依位分高低落座。
以我的位分,淹沒在眾選侍之中,更離聖上的禦座十萬八千裏,就算有心亦看不到我。
崔明朗身為貴君,自然坐在前桌,我捧起一盞酒杯朝他致意,與他遙遙相對。
雙唇微啟,我輕聲道,“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他似是聽懂了我口中的話,對我笑的溫暖。
身邊的林景善碰了下我的胳臂,輕聲道,“淩熙你今日怎麼附上了麵紗?不過真美!”他的眼中盡是羨慕之色。
我微微笑了笑,“本想請辭,推說不過隻好來了,覆上麵紗可免將我的病氣附給身邊的人。”
“淩熙想得真周到!不過真想看看麵紗下的你是何麵容,一定傾城之色。”
“你又不是未曾見過,何來傾城之說?”我不以為然道。
“是啊!可惜了,以你的身姿……”他的眼中頗為遺憾。
“若是抹點脂粉,氣色再好些,也定然是不俗的。哪像我,縱然百般修飾,也不過中人之姿。”
“景善何必妄自菲薄,聖上召幸男妃畢竟不多,隻是時機未到罷了,說不定今日便能得償所願呢?”
我朝禦座方向看了一眼,對他眨了眨眼。
林景善有些羞赧地低下了頭,“希望吧。”
“若說時機未到,看謝選侍今日這番打扮,看樣子是時機已到。”
我忍不住微微皺眉,看向來人隻淡淡道,“樊貴君說笑了。中秋佳節乃是團圓之日,故而穿戴得工整些罷了。”
我就著麵紗在他麵前咳了幾聲,難掩痛苦之色。
樊建斌自那日後對我格外關注,我隻得小心與他周旋。
“秋來天涼,若是身體不適還是早些回去吧。”
“謝樊貴君關心。”
他見我平靜的姿態,不甘心的冷哼一聲離開了。
可是,既然已經發生了,逃避終是解決不了問題,擺在我麵前的隻有一條路。
與往常不同的是,今次中秋夜宴竟如此短暫,先是皇上露了個麵就離開,然後輔政大臣們不一會兒也逐漸離去,接著眾嬪妃先後告退,連男妃這邊也是三三兩兩所剩無幾。
流年多變,聽說樊大將軍率領二十萬鐵騎強勢攻下了北梁新城,傷敵一千卻自損八百,皇上憂心國事,別說召幸西宮,連東宮都甚少去。
我歎口氣,一切都是天意,又豈是人力所及。
宮中凶險叵測,命途多舛,我一個人孤孤單單,不禁悲從中來。
此時晚宴已結束,空無一人的禦花園令我少有的放縱,仰頭灌了幾口酒,辛辣的液體順著喉頭流進胃中,帶來了一絲溫暖。
我拿起一壺酒,照著路徑來到了往常觀察星空的禦花園最高處的假山上。
以前是從不敢爬上去的,山太陡又天黑,怕下不來。今日一來飲酒壯膽,二來周圍張燈結彩,明亮異常,我便也大著膽子爬了上去,找了處平坦的地方躺下。
此地開闊令我心曠神怡,微風吹來,仿佛整個人都蕩漾在風中,望著滿天的繁星,煩擾頓消。
茫茫天際,渺小如我,稍縱即逝。
猶如今日生,明日死,又有幾人知?
不知不覺我竟睡了過去,醒來時周圍一片漆黑,彩燈撤走,侍衛也都離開,偌大一個禦花園此刻靜的鴉雀無聲。
我不禁有些心慌,向下望去黑洞洞一片,斷斷不敢再看。
難道我今日要就此度過一夜?
不由怪自己貪杯喝的神誌不清,不然怎麼會有這份膽量敢爬這麼高的假山?
然而此刻懊惱已無半分用處,我隻能靜靜地等著是否有巡邏的侍衛路過,否則就隻能在此處吹一夜冷風了。
不知等了多久,隻聽到遠處有交談聲,然後其中兩個人離開了,另一個人卻慢悠悠的朝我這邊走來。
夜深看不清他的臉,隻是身材高大,應是男子。
因為距離實在太遠,我又在最高處,本想等他走近了再與他招呼,沒想到卻看到他警覺地突然抬起了頭,磁性而低沉的聲音慢慢響起,卻並沒有半絲驚慌,“何人?”
黑夜中他的眼神銳利而深邃,竟直直地射進了我心中。
我感歎,這算不算是緣分使然呢?
我想方設法想見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了。
並不是第一次見他,卻是第一次敢這樣直麵他。
我平靜地回道,“在下承輝殿選侍。”
他此刻穿著便服,打扮隨意,似是從宮外而來。
我並沒有向他行禮,隻平靜地回看他,“這位兄台,能否幫在下一個忙?”
“什麼忙?”低沉的聲音帶著絲漫不經心。
我往假山下望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道,“我……下不去了,能否……”幫我弄下來,後麵的話沒出口我便紅了臉。
今日的確冒失,沒想到我竟與他在這樣的境況下相見。
“你一個男子不敢自己爬下來?”他有些鄙夷。
“我……”我越發紅了臉,自小便有些恐高,真真是不敢往下看。
但想到被他看輕,便負氣地咬咬唇,決定還是依靠自己爬下去。
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踩錯,爬了半天卻隻爬了一半。
低頭一看,他竟沒走,怡然自得地看著我。
我深吸口氣,決定繼續往下爬,卻沒想到著力點的石子受不住我的力量裂了開來,腳下瞬時踩空。
“啊——”
我忍不住喊叫一聲,卻意外的並沒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一個結實的懷抱接住。
我驚魂未定,隻看到一張英挺俊朗的臉,合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將我平穩地接到地麵。
“既然不敢下來,又何必逞強?”他好笑地看著我。
“求人不如求己,我堂堂男子漢怎能被人看輕。”我抿抿唇。
他嗤笑一聲,“摔得粉身碎骨他人就能看重你了?”
我無言,忍不住小聲議論,“某人又不願出手相助……”
卻換來他的一聲大笑。
他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不過我不曾說的是,若沒有他看著我,我自己一個人是斷然不敢冒險爬下來的,免得真摔傷了也無人看顧。
我們的距離很近,此刻我才看清了他的臉。
周正而硬朗的五官,極是英俊,卻透著股威嚴之氣,令人不敢直視。他的身姿高大挺拔,比大多數男子都更加健壯。我自認也見過不少男子,卻沒有比他更有男子氣概和征伐之氣。即便被他看一眼都忍不住欲跪下身臣服。
我的心跳得有些不規律,忍不住別過臉,退後了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男妃深夜滯留禦花園已觸犯宮規。”他審視了我一會,才慢慢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你會告發我嗎?”我平靜地問。
見他並不回答,我不由輕輕一笑,“縱使告發,我也不怕,皇上必舍不得處置我。”
“有趣。”他揚起唇,轉過頭看向我道,“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我平靜地抬起頭,上下打量了他一身普通的衣衫,清淺一笑,“今夜不知。”
他朗聲笑笑,轉念又道,“你憑什麼認為皇上舍不得處置你?冒充天子的寵妃乃欺君之罪,按例當斬。”
擲地有聲的話語自他口中說出更是平添了不容抗拒的威嚴,我的心也險些漏跳一拍。
“你怎知我冒充,說不定我馬上就成為陛下的寵妃了呢?”我不禁反問。
“是麼?”他轉過身走近一步,手指勾住了我的下巴,迫我抬頭看向他。
潔白的麵紗在他的指尖輕輕滑落,月光下是我不經修飾的麵容,精致而清麗。
我雙唇微啟,漾出一個明豔的笑容,“這張臉,可否入得了大明宮的長生殿?”
他直直地看了我良久,眼中一抹驚豔劃過。
良久才玩味道,“你自負美貌,便如此自信?”
我微微一笑,仰頭看向天際,“不如我們賭一局如何?”
“哦,怎麼賭?”
我想我定是第一個敢跟他下賭局之人,賭約竟還是——
“皇上會讓我成為他的寵妃。”
話音剛落,他便不禁笑出了聲,連說幾聲,“有趣。”
“看來你是輸定了。”他篤定道。
我輕輕笑了笑,指著星空道,“聽說欽天監新出一預言:西方白虎胃宿震驚雷,漸漸逼近紫微星,大有相互輝映之勢。”
“寵妃現,後宮變。”
“或許那個人會是我。”我輕聲道。
“那麼我們拭目以待。”他衣袍一揮,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默念:我們還會再見的,皇上。
曾經有許多次麵君的機會均被我有意無意錯過,如今卻為了能得到他的注意而費盡心機,想來也真是可笑。
我並非對皇上無一絲好奇,隻是這份好奇並不值得我冒險卷進宮中爭鬥。而如今見到了他,卻激發了我久違的好奇心。
他並非一個好色的皇帝。
他見到我雖有驚豔,但並未心動,要得到他的回首並沒有我想象中那般簡單。
皇上少年出師,位及人臣,如今又統領四方,受萬人景仰。自小便錦衣玉食,博戴冠楚,見過的各色美人不計其數,我縱使再驚才絕豔,也不會令他亂了心神。
必要不俗。
後宮嬪妃多如繁星,千嬌百媚者有之,千依百順者亦有之,可謂百花爭春,姹紫嫣紅。
如何才能令他對我回眸難忘、相思無限?
意料之外便會一探究竟。求而不得便會朝思暮想。欲拒還迎便能擾人心神。
以我性命作賭,換他棋逢對手。
若我不能六宮粉黛無顏色,便成為這宮中孤魂野鬼又何妨?這世上男子有誰值得我如此煞費苦心,恐怕也隻有這九五至尊了吧。
你若是我的劫,我便將自己雙手奉上。
是去是留,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