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九章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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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夜易了容,看起來是一位初出茅廬、麵帶青澀的少年,用布把他的劍一層層包裹起來,擱在馬身上。他依然避開官道,走偏僻的山路。春末夏初的太陽並不毒辣,可是長時間照在身上,熱量不斷積聚。背上淌下的汗水浸濕了傷口,火辣辣的疼痛持續刺激著他。
他沒有回設在鳧棲山雁宿穀的貔貅堂總壇,而是在經過莫蔚縣分堂時,留下自己的行蹤,命他們傳信給總壇。分堂手下想要追隨,他堅持一個人走。
這次去拂雲是為了找回自己的蟠龍玉佩,本來就是計劃之外的事,再加上子涵的叮嚀,他不願目標太大。
他住最簡陋的客棧,一日三餐胡亂往肚子裏填些幹糧饅頭,連續奔波再加上吃得不好,他背上的鞭傷好得很慢。身邊帶了荊離緒給的藥,夜晚住店時,他拿出來給自己敷。照著鏡子看到自己背上一條條烏黑猙獰的傷口,他連眉都沒有皺一下。
他不去想閬苑,不去想南宮雨陌與子湘,不去想因何受罰,那段記憶仿佛被他硬生生從腦子裏抹去了。
夜靜更深的時候,他拿出子涵給他的貔貅令,在燈光下反複看著。一個令牌,承載著子涵交付的使命,拿在手裏沉甸甸的。然後他會陷入冥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隻是一些過去的片段,像飛絮般從腦子裏飄過。
他的思緒沒有著陸點。
過杭州的時候他避開了那座廟,那座他與南宮雨陌初識的廟,他沒有刻意去想,完全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周圍的一切都離他很遠,他的眼前一片空茫。那種感覺好像隔絕了塵世,遊離在一個無人的空間裏。
近午時,他覺得喉嚨裏渴得冒煙,看到路邊有一個茶寮,便下馬過去要了一碗茶,坐下稍稍休息會兒。
有兩道目光從側麵投來,蒼夜微微側首,看到旁邊一桌上坐著兩位長相俊美的年輕人,眉眼十分相像,想是兄弟。兩人見他回頭,向他微微頷首,態度友好。
蒼夜注意到年紀稍輕的那位長著一雙十分明亮的眼睛,薄薄的唇角自然地向上彎,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穿一身紫色的衣衫,腰畔懸劍,手邊還放著一把折扇,看起來風流倜儻的模樣。
年長的那位則氣度沉穩得多,看人的目光平和中透出精明。蒼夜注意到他看了自己兩眼,又看了看他係在路邊柳樹上的馬,像是對他有些好奇。
他不動聲色,移開目光,專心飲茶。
這兩人正是慕容世家家主慕容遷的長子慕容簫與三子慕容笙。兩人見蒼夜把劍綁了一層又一層,極寶貝的模樣,分明是個初入江湖的少年。但看他騎的馬卻是千裏難尋的好馬,便猜想他有著很好的家世,身邊沒有帶人,想是要到江湖中曆練一番。
本想跟他結識一下,卻見蒼夜態度漠然,於是作罷。慕容笙站起身給兄長倒茶,腰裏一樣東西碰到桌子,啪嗒掉了下去。慕容笙連忙俯身去撿,原是一個繡功精美的錦囊。他撿起來拍掉上麵的灰塵,還輕輕吹了兩下,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捧著一個珍寶。
慕容簫忍不住笑道:“我記得這錦囊還是去年秋天雨陌那丫頭送給你的,哦,不,是你死皮賴臉問她討來的,你可是第一次把這種小姑娘的玩意兒帶在身邊。”
慕容笙摸摸臉,笑嘻嘻地道:“你家兄弟我一向臉皮很薄,別把我說得像登徒子一樣。我隻是考考雨陌那丫頭,看看她拿劍的手做不做得女工。”他把錦囊湊到鼻子下聞了聞,眯起眼,很享受的樣子。
蒼夜聽得清清楚楚,拿著茶碗的手頓了頓。雨陌,他們說的是雨陌?
“南宮世叔把雨陌當成掌上明珠,不知道有多疼她。你這家夥風流成性,處處留情,南宮世叔才不會把雨陌嫁給你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慕容簫給慕容笙潑冷水。
慕容笙俊臉一垮,用手扶著額頭,大叫冤枉:“天地良心,我的為人,大哥你是最清楚的。長得好又不是我的錯,是女人要喜歡我,又不是我喜歡她們,我心裏可隻有雨陌一個。
“真的?”當哥哥的一臉懷疑,“你不是把她當妹妹?”
“當然不是,我很清楚,我喜歡她。”慕容笙苦著臉,“可是這丫頭總也不開竅,大哥你說我怎麼辦?”
蒼夜覺得喝到嘴裏的茶特別苦,他放下茶碗,正想結賬離開。忽然看到四匹駿馬從前麵奔馳而來,還沒看清來人長相,就覺得他們的身姿特別矯健。
慕容兄弟顯然也注意到了,停下對話,抬頭去看那四位騎士。
那四人已到近前,勒住馬韁,為首一人道:“走得渴了,下馬喝點茶,休息會兒吧。”身後三人齊聲應是,紛紛下馬。
蒼夜背上的肌肉猛地一僵,這個人,竟然是麒麟王蕭暮寒!雖然他穿著一身便服,可那俊逸出塵的模樣絲毫未變,動作宛如行雲流水一般,自然流露出領導者的氣度。
慕容兄弟已站起身來,慕容簫迎上去拱手:“蕭……王爺,多年不見,幸會幸會。”
蕭暮寒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他,又驚又喜,微笑還禮:“慕容公子,你還記得我?”
“王爺當年大破淩霄城的雄風還在眼前,我怎會忘了你?”慕容簫滿臉敬仰之色,又拉過慕容笙道,“這是舍弟笙兒。”
蕭暮寒含笑打量慕容笙:“五年前見過一次,三公子還是十六歲的少年,如今長得這麼高大俊美。”
慕容笙竟然臉紅了:“王爺過獎……”
蒼夜心中暗道,蕭暮寒怎會出京來?
“你知道南宮兄妹找我何事?是說武林中出了一個貔貅堂,專門誅殺那些大門派,殺人如狂。我當時腦子裏有一個閃念,想起黎國的圖騰便是貔貅。可我沒多想,以為風馬牛不相及。今日你身上的玉佩又牽出黎國,讓我不得不再次懷疑。”
他想起蕭暮寒在獄中跟他說的話,心頭一陣悸動。蕭暮寒既已懷疑貔貅堂與黎國有關,而自己這個唯一的線索又逃脫了,他肯定會追查貔貅堂,揪出它的幕後主使。
那麼,他此番出京的目的必定是與貔貅堂有關了。
那次在樊府交手,蒼夜深深領教了蕭暮寒深不可測的武功,他知道自己不是蕭暮寒的對手。在獄中冷靜下來的那些日子裏,他反複回憶蕭暮寒的武功,尋找他劍法中的破綻。他覺得蕭暮寒的武功就像一個圓,讓他找不到缺口。
不能跟他正麵衝突,至少,在自己的武功還沒有達到他那種境界時,他不能與他硬拚。
可是,那種修為恐怕是自己一輩子都達不到的吧?他與他,一個光明,一個黑暗;一個是站在高山之巔傲嘯山林的獅王,一個是大漠中踽踽獨行仰天嘯月的孤狼;他心胸博大,如浩瀚的江海,而他,卻懷著一顆冰冷孤寂的心。
天壤之別。
沒想到這麼快就與蕭暮寒重見了,他必須立刻離開這裏。蕭暮寒來江南,那麼拂雲城中就隻有蕭沉璧了。蕭暮寒不在,他隻需要對付蕭沉璧。憑他府中那些侍衛……他忽然想,他從來不知道蕭沉璧有沒有武功。
外界傳聞中他隻是個沒用的、遊手好閑的王爺,可他不是,那麼,他身懷武功麼?蒼夜從沒見他用過武功,也看不出他是否會武。
但無論如何,隻有蕭沉璧一個人在,他得回玉佩會容易得多。
他站起身,拿出三文錢放在桌上,向店家招手示意,然後坦然自若地向他的馬走去。
蕭暮寒正帶著三名侍衛走過來,蒼夜讓到一旁,微垂著眼簾,連看也不看蕭暮寒一眼,繼續往前走。
蕭暮寒從他身邊經過,腳步一頓,蒼夜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地縮緊,可腳步未停。
“等一等。”蕭暮寒突然出聲喚住他,語聲有些急切,像是發現了什麼。
蒼夜站住,轉過身來,對上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你有事?”生澀的、質問的語氣,像極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遇到挑釁時的反應。
蕭暮寒微笑。慕容兄弟則有些奇怪,也停下腳步,看著他倆。
“抱歉,小兄弟,我隻是看著你有點像我一個故人,所以頓生好感,想請你坐一會兒,再喝幾杯茶。”蕭暮寒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
“我喝過茶了,要上路,我沒時間。”蒼夜冷冰冰地回絕。
慕容笙立刻火起,瞪著蒼夜道:“人家好意請你,你什麼態度?就算不領情,你也應該有點禮貌。”
蕭暮寒卻完全不在乎蒼夜的態度,唇邊含著一絲笑容,和煦如春風:“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我看你風塵仆仆,想必走了不少路,何不多休息會兒?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多個朋友多條路,認識一下何妨?”
蒼夜皺眉,依舊冷冷地道:“我還有事在身,素昧平生,就不叨擾了,告辭!”說罷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眼前白影一閃,蕭暮寒擋住他的去路,一雙眸子緊緊盯著他,瞳孔漆黑深邃,用隻有兩人才能聽清的聲音道:“抱歉我不能讓你走,你的樣子太像我一位失蹤的朋友,我不得不懷疑……”語聲中,突然伸手抓向蒼夜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