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親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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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四夜不眠不休的奔馳,一顆心在焦慮中被持續煎熬,就是再強的人也支撐不住,何況蒼夜身上的毒剛解。
奔進無極時,他與絕塵都已到了強弩之末。現在,當聽到南宮雨陌的消息,知道她還活著,蒼夜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身子靠在車廂壁上,虛脫了一般。
可是在子涵麵前,他不能表現出這種弱勢,所以他深吸一口氣,提起精神,擺出端正而恭謹的坐姿。
子涵並不看他,好像有意給他一個寬鬆的空間。他伸手掀起車簾,悠然地欣賞起沿路風光。馬車離開鬧市,出城門,一路向南。天高雲淡,原野茫茫,暮春的風吹在身上,溫暖而舒適。
微微闔上眼簾,腦海中浮現出南宮雨陌清澈水潤的眼睛,她靈秀的眉宇、她挺俏的鼻梁、她櫻花般粉色柔嫩的雙唇,她善解人意的微笑,她脈脈含情,帶著淡淡的憂傷……
雨陌,是我害了你,是我無端給你帶來這場災禍。你被劫持到黎國來,一定受了很多苦……心頭泛起熟悉的鈍痛,自從遇到南宮雨陌,這種感覺已經一次又一次湧現。
可是,謝天謝地,你還活著。隻要活著,一切都好。
似乎感覺到他仍然在支撐著自己,子涵回頭看他。那張臉比記憶中增添了幾分成熟與滄桑的味道,這種味道配合著那張精致完美的臉,就像一個曆史久遠的寶器,光華內斂,耐人尋味。又長又密的睫毛悄悄垂落,卻擋不住眸子中流轉的光芒。而睫毛下那對漆黑的眸子,宛如兩顆黑水晶,神秘而高貴。
臉上已經露出疲憊之態,可是仍然強打著精神。車窗外滲入的光灑在他臉上,可以看到他眼瞼下一圈淡淡的黑暈。
“夜,休息一會兒,稍後才能有精神,這段路比較長,差不多要半個時辰。”子涵的聲音淡淡飄過來,卻不減帝王的威嚴,“待回去時,孤要治你抗命之罪,你想想,以你現在的狀態,你能熬刑麼?”
蒼夜心頭一震,卻沒有絲毫遲疑地應道:“是,屬下遵命。”語閉閉上眼睛,靠在車廂上,沒過多久就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子涵神情複雜地看他一眼,此刻的蒼夜才像無極出來的影衛,一個口令一個行動,動作嚴謹得就像機器。
不知道過了多久,蒼夜感覺到馬車震動了一下,車身停穩。聽到子涵的聲音道:“夜,你可以醒了。現在,向外看。”
蒼夜醒來,困惑地看子涵一眼。子涵坐到他身邊,掀起一角車簾,示意蒼夜向外看。
窗外是個風景秀麗的園子,假山、池塘、水榭、樓台。及目處有一汪湖水,湖邊有個亭子,亭子中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他們的身後站著兩名侍女,一人在為女子斟茶,另一人在為男子倒酒。
亭外種著一叢低矮的灌木,從馬車的位置,一眼就可以看到亭中的情形,清清楚楚。
那名女子正是南宮雨陌,而男子卻是襄王子湘。兩人正在對弈,南宮雨陌執子未落,微側著頭,似在思考。那個動作,溫婉中透出一絲嬌憨的味道。而子湘含笑看著她,滿臉欣賞與寵溺之色。
蒼夜的身子猛地一僵,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雨陌與子湘?他們怎麼會在一起?雨陌不是被抓來的麼?大王並未將她囚禁?
“她現在活得好好的,而且生活十分甜蜜。”這就是大王所說的甜蜜?他本來以為他在諷刺……
“孤的確授意獨孤玄,將南宮雨陌帶到黎國來,但孤的原意是想勸降她,讓她為黎國效命。做夜的女人,她必須是與夜同心的。既然你不願殺她,那麼,就讓她為你改變!”子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屬般的堅硬與冷厲。
他盯著蒼夜,蒼夜沒有反應,他稍稍放緩語氣:“看在夜的份上,孤對她禮遇有加,孤讓她住在子歸島上。誰知……”
他語聲一頓,深深看蒼夜一眼:“五弟對她頗為好奇,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夜動心,於是他去了子歸島。再後來,如你所見,他將南宮雨陌接到這裏,這個地方風景如畫,並且遠離塵囂,五弟叫他閬苑。他讓南宮雨陌成了閬苑中的一株仙葩,孤沒想到,他倆這樣投緣。”
成功地看到蒼夜的目光像被擊碎的鏡麵,瞬間變得支離破碎起來,看著他蒼白的臉越發沒有一絲血色,子涵繼續道:“因為這個,孤沒有向他透露你的身份,因為,孤覺得已經沒必要了。五弟對孤道,他會娶南宮雨陌為正妃,以後她便是襄王妃了。大鳳遲早會成為黎國的天下,而南宮家由於南宮雨陌的關係,已經提前成為黎國的臣民。
這也算是了了孤的一點心願,孤本來就打算通過你的貔貅堂,一統大鳳武林。這次行刺失敗,孤暫時不能輕舉妄動。而你卻可以開始著手吞並武林門派,進一步擴大貔貅堂的勢力。去年你滅六大門派,不僅得了他們豐厚的財產,也在江湖上立了威,貔貅堂的實力已今非夕比。
此番回去,你便著手散發貔貅令。這令牌是我們貔貅堂、也是黎國號令江湖的標記……”
就在這時,亭子裏的人已注意到他們所乘的這輛馬車,子湘愣了愣,站起身,想要走過來,子涵叫過一名侍衛:“去對王爺道,孤隻是來看一眼,沒什麼事。他若願意,明日叫他進宮來。”
然後吩咐一聲:“擺駕回宮!”馬車掉轉身,出閬苑,原路返還,直奔穆滄城。
自始至終,蒼夜緊抿著唇,一言不發。他的目光在眼底凝得很深,眸子黑得仿佛將無邊的夜色融了進去。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個縹緲的影子,根本不存在。
死一般的寧靜。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王宮、回到崇仁殿的,意識複蘇時,他看到子涵坐在禦案後,麵容冷峻。他慢慢跪下,慢慢垂首:“屬下抗令不遵,請大王降旨懲處。”聲音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有些沙啞了。心裏卻好像有冰泉流過,一點點流遍全身,格外清醒、格外冷靜。
啪的一聲,一枚令牌丟到他麵前,子涵下令:“拿著,這是貔貅令的樣本,回去製造這種令牌,廣發江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蒼夜答應一聲,拿起令牌藏入懷中。
“來人!”子涵一聲斷喝,“將蒼夜拉到刑堂,鞭打五十!”
在無極兩年,接受的是最殘酷的訓練、最嚴苛的刑罰,蒼夜對那些形形色色的刑具早就已經不陌生了。被侍衛拉進刑堂,直接剝去上衣,綁到刑架上。緊接著,聽到身後淩厲的風聲,一鞭子狠狠抽在背上。揚起時,鞭梢的倒鉤帶起皮肉,感覺有溫熱的血滴飛濺出來。蒼夜猛地握緊拳頭,皮膚上滾過一層細微的顫栗。
身上劇痛,有個地方卻似乎更痛,好像粗糙的砂紙持續磨礪著心髒中最脆弱的地方,血液慢慢洇出來,慢慢流淌。
他不得不將注意力全部聚攏來,凝注在背後那塊挨打的地方。尖銳的、火辣辣的疼痛很快蔓延開,整個背部都好像被滾燙的油煎熬著。粘稠的液體順著傷口流下去,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那一條條血色蚯蚓在背上蜿蜒爬行。
耳邊聽到風聲與侍衛的報數聲,可蒼夜的意識卻在漸漸飄移,聲音聽來有些遙遠。執刑的侍衛停了手,在他身後輕輕問道:“夜,還好麼?”
他被喚醒,疼痛頓時又將他的神經從麻痹中拉扯出來,他想起,這名侍衛是從無極出去的,他認識他。想不到在這個森冷的地方還能聽到關心的話語,蒼夜唇角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我沒事,請繼續吧。”
“還有二十下,你忍一忍。”
不應該忍不了區區五十鞭的,可是今天的狀態……報數的聲音依然在耳邊回響,蒼夜睜大眼睛,咬緊牙關。
對麵是冰冷的牆壁,牆壁上掛著猙獰的刑具。可蒼夜眼前卻浮現出南宮雨陌執子未落的模樣,清麗的麵容似乎添了海棠花一樣的嬌媚,是因為她身上穿著的那些綾羅綢緞麼?那些衣服是子湘特意為她做的?一朵江南的梨花,真的成了閬苑中盛開的仙葩?
她在微笑,笑得自然、灑脫、溫婉,是子湘給她帶來了幸福麼?
蒼夜閉了閉眼,覺得眼睛脹痛難當,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了。似乎背後的鞭聲停了,一雙手將他的手腕從繩索中解開,有人扶住他的身子,另一人上來為他穿好衣服。
回到崇仁殿,蒼夜俯身跪倒,聽那名侍衛的聲音道:“回稟大王,執刑完畢,請大王驗傷。”
黑色袞龍袍的下擺拂過蒼夜身側,背上的衣衫被撩起,子涵冷峻的目光掃過那個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背,麵容緩了緩,用低沉的語聲問道:“夜,你可知罪?”
“是,屬下知罪,謝大王責罰……”一句話剛剛從唇齒間逸出來,蒼夜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夜!”誰的驚呼響在耳邊,可蒼夜已經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