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事情，軒沒有和旁人提過。
    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遲鈍的他隻知道那晚自神秘人出現到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寒罹都麵色不善。
    至於其他的什麼在那晚悄然變化的軌跡，或許他真的不曾察覺，又或許察覺了卻選擇無視。這種藏藏匿匿，猜來猜去的感情便是他倆今後很多年止步不前的最終因緣。這也便是後話了。
    軒他們幾人又在洛城呆到了幾天，才算著是時候啟程回穀。
    八月二十，臨行前那晚，忽聞有人敲門，軒披衣開門，就見白卿斜靠在屋外門扉上看著他。
    他既不進屋也不說話，隻是看軒，良久，才道：“我要走了。”
    軒點點頭。
    “咦？你難道就不能表示表示？即使哭不出來，好歹也說句告別的話。”
    軒如他所願道：“走好，不送。”
    白卿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個狗吃屎，他羞赧地輕咳一聲，道：“你這人好沒意思。我可是真的要走，今後很有可能再也不見，你真的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哦。”軒再次點點頭。
    白卿有種要絕倒的衝動，幹脆耍起無賴來，道：“你要是今天不說點什麼感人至深的話，我就賴在你這兒不走了。”
    給了他一個白眼，軒動手關門，道：“隨你高興。”
    “喂喂喂！”白卿趕忙阻止他，兩手撐著門板，道：“算我怕你了。可是，我是真的要走，就是現在……”
    軒想了想，微垂眼簾道：“哦，走好，保重，一路順風。”
    白卿立刻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又跑出去十來步，揮揮手道：“再見！你也要好好的！”
    軒看著白卿的背影，笑了。
    他不會對白卿說出自己的疑惑，就像他從見到白卿那一刻開始，便打定主意，不論真相如何，他都不要對他透露半字。
    就讓那些事爛死在自己的肚子裏，最終和屍骨一起化為塵埃。
    可是自己也是人，就難免會追憶。
    他想到那天他拖著還在發熱的身體，一路追到半山腰。風雪很大，迷人雙眼，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一如那時已近絕望的心情。
    自己努力睜大眼睛，瘋狂地尋找那個人，最終看到那人回頭看自己的眼神。但也就隻有那一眼，那人便再也沒有看他，似乎連個施舍都覺得多餘，最終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也淡出了自己的生命。
    當時自己做了什麼？
    把劍狠狠插進雪地裏，死命在地上劃出一道線。一線之隔，他在那邊，自己在這邊。
    之後便是天人永隔……
    軒緩緩地關上門，門外的月色仍舊很好，淡淡的月華給室內鋪上一層銀霜，隨著門扉的閉合，屋裏逐漸變暗。
    就在門扉之間隻剩下一道縫隙之時，隻聽“砰”的一聲，來人一個使力，門再次大開。
    軒驚愕地看麵前之人，良久無語。
    白卿道：“天色還早，我餓了，和我去找點東西吃吧！”說著伸出手，遞到他麵前。
    “啪——”手被拍得有點疼，白卿也不在意，收回手，笑得有點無奈。
    兩人偷偷摸摸來到客棧的廚房，翻遍了櫥櫥櫃櫃，愣是找不到一點現成的東西。
    白卿指了指篩子裏的生掛麵，道：“這個，怎樣？”
    軒往凳子上一坐，道：“你煮。”
    白卿攤攤手，“好嘞！今晚讓你看看我的手藝！”
    說著便去灶膛裏點火，兩塊打火石快速挫擊，火星四濺，很快點燃了柴草，加了一根柴，火苗逐漸變大。
    秋夜冰涼的廚房裏也因為這點火光開始升溫。
    倒上鍋水，蓋上鍋蓋，任它在灶上燒開。白卿拿起菜刀隨意比劃幾下，似乎不甚順手。他笨拙地在砧板上切青蔥，模樣很滑稽。
    不好意思坐等吃白食，軒走到灶膛那裏，幫忙看火添柴。
    廚房裏很安靜，可以聽到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和水煮開後的咕嘟冒泡聲。倆人都不說話，各自幹手上的活，似乎也自得其樂。
    把麵放進煮沸的水裏，白卿閑得沒事便靠在灶台邊光明正大地看軒，隻是被看的那人卻不看他，隻顧看火。
    紅色的火焰映在軒白皙的臉龐上，就像染了點胭脂，兩頰呈粉紅色，煞是撩人。
    看著看著，白卿忍不住看軒那雙眸子，丹鳳眼，眼尾微挑，有點嫵媚有點冷情，黑琉璃般的眼中有小小的火焰在跳躍。
    怎麼形容？白卿撐著下巴細細思考，誒，對了！是邪魅！
    真是奇了，平日裏冷冷清清的一個冰山美人竟然會被自己看出邪魅，完了完了，一定是自己眼睛出問題了。白卿狠狠閉眼，再睜開，還來不及再細看，卻見鍋蓋被蒸汽頂得連連跳動。
    盛了兩碗麵，撒上蔥末，點上香油、鹽等調味料，看著賣相還算不錯。
    端上桌，兩人圍坐在桌前開吃。
    “怎樣？”白卿滿眼期待地看軒，急切問道。
    軒挑了筷麵條，嚐了嚐，道：“還行。”
    白卿自己嚐了一大口，燙的他直哈氣，“你知道嗎？今天是我生辰。”
    這話引得軒看了他一眼，隻是其中感情卻是瞧不出來，看著似乎挺複雜，想再細看卻一閃沒有了。
    “所以這是我的壽麵。”
    “哦。”
    “那你是不是該說一句‘祝你生辰愉快’？”
    “祝你生辰愉快。”這回軒很是配合，沒有故意去刺他。
    白卿滿意地點點頭，道：“所以不管你是看在我下廚的份上還是我生辰的份上，你都得多吃些。”
    兩人胃口都很好，一邊吃，白卿還一邊講點笑話，即便軒不太應答，白卿卻知道他在聽。
    麵很香，屋內很軟，連著冰凍的心都悄悄化了一角。
    屋外月色柔和，不太亮，看著卻很舒服。
    廚房外的矮窗邊，沒人看到一個戴著銀質麵具的男子，靠在牆壁上，看夜幕上的殘月，手裏一個食盒。
    麵具在月光下淡淡的反光，有點傷感有點悔恨。
    身形如風，來去無蹤，廚房外再次沒有人跡。
    隻是城裏小河中多了一隻漂浮的食盒，一個小小的浪花打過來，掀翻了它，裏邊一碗壽麵在冰冷的水裏逐漸冷卻，就像人心一般，透骨心涼……
    還有一句未出口的祝福：
    凰兒，生辰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