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女子麵若桃花，豐容盛鬢。一邊頭上的金步搖在輕微的晃動中便伶仃作響，明黃色的繁複宮服上繡著團團層次分明的金花。
    見她老遠便望著更弦仿佛眼中隻有這一人的溫婉淺笑。我卻覺得茫然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忍不住說一句——盡態極妍，好生美麗的人。深夜家宴，賢淑妻子，俊朗丈夫，這究竟是怎樣一副溫馨的場麵。隻是想起夢陽，仍會隱隱的心痛。
    半樹繁花半樹衰，道是臨春葉卻白。殘葉盡頭一花開，無為前塵入夢來。朱牆深，有故人，染霜塵，朝朝前景皆似夢，不覺已是兩路人。
    不知不覺離當日一別已經九年，此生可還能再相見？
    對南北朝了解過少，所以這個身居妃位卻能穿明黃色服飾想必是極受寵的季妃什麼來頭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不知道。
    季妃福身，行了個應是傳說中標準的宮禮。一開口嗓子那叫一個甜——
    “臣妾聽說皇上在這設宴，於是便自主燉了雪蛤送來，給皇上及各位享用。”笑意盈盈。說話間季妃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一行宮女。
    十來盅燉品便陸陸續續放在了各人手邊。我悄悄觀察了一下，發現更弦的那盅光看盛燉品所用的容器就要比我們這些人手裏的要華貴。
    更弦看向季妃的時候不易察覺的淡淡笑了笑，“你有心了。坐罷。”
    季妃聞言乖巧的坐下。在屁股僅離凳麵一小截距離的時候，我佯裝在吃燉品暗地裏左手卻朝身旁的凳腳彈出了夾在指間已甚久的碎銀。
    “鐺”——
    季妃驚嚇叫出聲，卻被速度更快的更弦輕鬆托住。
    “換一個座凳來。”
    聽聲音應該沒有發現。
    在宮女走後，我這一看二奶季不要緊，但那掩飾不住的討厭神色卻悉數落入了正無形中用警告眼色看著我的更弦眼裏。
    這一看也不要緊。難不成摔你個女人還要殺了我泄憤怎麼？哼。
    不甘示弱的回瞪。
    二奶季坐過宮女重新換來的凳子卻仍舊迭手拍著胸口做受驚裝，仿佛那裏麵住著的心髒正準備吼完一二一就跳出來。“多謝皇上搭救，不然臣妾可要遭了。”
    一頓飯當即變得索然無味。老幺不暴走了，卓邇不笑了，九歌不笑也不打圓場了，驚鵲也不說笑了，鳧燕愈發沉默···一瞬間發現有這麼多的盟友是和我站一邊的，歡喜足以讓欲整眼前這個喧賓奪主的女人的念頭膨脹十倍。
    “小雞芳齡？”我笑眯眯，樣子天然純良無害。
    女子聞言皺眉，不知是惱我咬字不清楚說成雞，還是嫌我身份低微不配這樣叫她一宮主位。
    初始，我以為那隻是一個不善喜形不於色的後宮女人的下意識反應，結果讓我意外的是她維持這動作維持了很久。久到我都滾了出去。
    怔忡，複而搖頭笑了。真不知道更弦喜歡女人什麼，明明就是短袖還要學人建後宮，納入的竟還是這種腦子拿豆漿摻和過的。
    “雙十。”
    “哦！——”盯眼瞧著她，單字拖著長長尾聲意味深長像發現了什麼重大秘密一樣而不是僅知道她芳齡正二十。
    那種感覺像被人剝了衣服肆意觀看的羞恥感無疑不讓眼前的女人惱羞更深。
    但或許是有更弦在，又或許是自身的小姐修養，二奶季都沒有立刻發作。
    “是有點老了。所以更要注意保養啊，你看你臉上細紋，那一道道的，已經那麼多了。等再過個幾年一定會恐怖到猶如潮布上的虱子一樣的。”我認真的說，那女人也終於聽出了我字裏行間的敵意不動聲色拿眼橫著我。
    白瓷的燉盅自更弦那邊扔過來，直砸得我背後那根柱子水花四濺。同時突來的巨大又清晰的聲響也嚇了我一大跳。
    季妃嘴角噙著一抹笑，道不盡的春風得意人生須盡歡。
    似乎沒想到他會有這樣舉動，從我再見他便是一直沉靜的過分。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向他。我也不例外。
    神情平靜，聲音冷冽：“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突然笑笑，“開個玩笑。”
    “玩笑開過頭就顯得故意。”
    我又笑，不過這回是嗤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所有人都聽見。
    更弦劍眉一挑，睥睨之態盡露。往年他隻要一殺人前就會是這麼個表情。我知道他當然不可能殺我，但其它事情卻就未必好說了。
    “滾出去。”
    兩個人的對話太快，在結束之前沒有任何縫隙可供人趁機而入，所以以至於我在被讓滾出去時鳧燕他們還沒來得及插一句話。
    根本不想看其他人現在臉上都各是什麼神色又有沒有我應該是想看到的寒心，人已經霍得站了起來。
    滾就滾。
    桑夏又不是死不要臉。隻是可笑十幾年情分，我拿你當實打實的親人，如今你卻當著好友們的麵還這樣一個
    結果於我。
    我以為你那顆曾經曆太多的心早在夢陽出現後便被溫暖···原來隻是我癡人做夢。
    快出門口的時候我回頭固執的看向他，幽幽開口：“你可還記得一個夢陽？”
    你是什麼東西，又豈配擁有那個容妍無雙獨步天下曾經讓時間都被驚豔了的男子的愛。
    不自覺，一個冷冽不輸方才更弦的笑在唇角綻放開來。
    身影沒入月色，一旁等候多時的浸彩手提著紙燈終於肯走在我前麵。紙燈昏黃的光亮打在地上，溫暖明亮的為我開一方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