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他會請你做他的伴郎。”
    方墨一愣，隨即打了個飽嗝，那一雙如蝴蝶翩翩穿梭在花叢中的筷子也停頓下來。
    今晚新郎的伴郎有六個。一個是杜衿，一個是新郎的堂弟，一個是新郎的同事，還有三個是新娘那邊的親友。沒有他，方墨。
    將來我們要做對方的伴郎。當年他和陳珂約誓般的玩笑話猶自回蕩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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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他們初中畢業，順利升入T中。老學校紫藤亭裏的紫藤花爭相吐豔，鬧得正歡；倚馬橋老板娘的兒子也大學畢業，在省城謀得一份安穩工作，還帶回家一個媳婦兒準備行大禮。徐氏大喜之餘，揚言要在謝太後街擺上一路的流水席，還要仿照省城裏時興的派頭舉辦個像模像樣的婚禮，讓東方的小老百姓們也好好熱鬧熱鬧。
    方墨的表哥李溪將擔任伴郎一職。方墨和陳珂盤腿坐在房間裏玩遊戲，李溪站在他們對麵的鏡子前，皺著眉頭轉了一圈又一圈，轉得他們頭都暈了。
    “我覺得你今天真帥，表哥。”方墨中肯地評價。
    “我剛才看到新郎了，我覺得你今天比新郎還神氣。”陳珂也跟著狗腿地稱讚。
    “得了吧！”李溪一聽卻更不樂意，皺起一整張臉做哀怨狀，嘴裏小聲嘀咕我還寧願當那不神氣的新郎呢！大學裏的初戀情人今朝嫁做他人婦，再神氣的裝扮有個P用啊！
    剛結束一番暢快淋漓廝殺之後的兩個少年卻對李表哥苦澀又傷感的心酸往事毫不在意。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臉，對視幾秒後猥瑣一笑。陳珂用胳膊撞了撞方墨，說，我就等著做你的伴郎啦！方墨一本正經地點頭答應，我也要當你的伴郎，比你更帥更神氣！
    “你們這倆不要臉的小子，找到了媳婦再說吧！”李溪聽了他們的對話放聲大笑，那皺巴巴的一張臉瞬間撫平，最後往鏡子前一站，完全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那天徐家的喜事可真熱鬧。
    紅地毯從謝太後街的街頭一直鋪到街尾。新婦羞紅了一張臉，被新郎拉著逐一到長輩跟前磕頭敬酒，再雙手捧回一個大紅包。
    而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們，則尾隨其後或踩在凳子上瞎起哄，趁機再偷偷幻想一把自己將來的某一天，也穿上筆挺的西裝打上領帶，牽起著一襲大紅嫁衣的姑娘的纖纖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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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在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陳珂突然告訴方墨比起牽著一襲大紅嫁衣的姑娘的纖纖小手，自己似乎更想牽一牽薛彤的手。不見麵時，會想念；見了麵，就想時時刻刻和他待在一起。看他坐在他身邊寫作業時的安靜臉龐，看他靠著他流露出隻在玩遊戲時才有的十足瘋狂，看他接過他買的巧克力，剝開亮閃閃的錫紙，用白皙的拇指和食指夾起一小塊放在嘴邊慢慢淺淺咬一口時的漫不經心又微微享受的表情。即使隻是短短半個暑假不見，即使知道他們還會升入同一所高中，就開始細數那初中三年相處的分分秒秒，開始懷念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那不是喜歡，又是什麼？
    方墨花了一年的時間，對兄弟驚世駭俗的坦白進行了艱難的消化和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決定堅定地站到兄弟的一邊。
    而高二時的陳珂，剛通過王子的“保媒拉纖”，和薛彤再續前緣不久，一切也正處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階段。
    有一天，方墨問陳珂：“你確定現在還喜歡他？”
    “恩！”陳珂不假思索地點頭再點頭。
    “可你怎麼知道他也會喜歡你呢？我說的是，那種喜歡？”
    “我不知道啊。”
    “所以？”
    “所以不試試怎麼知道？！”陳珂回答得自信滿滿。
    方墨沉默了許久，忽然嚴肅地問道：“那你說有一天你和他真成了，我是做你的伴郎好呢，還是他的？”
    陳珂對方墨從長達一年的不置一詞但明顯不讚同的態度，到突如其來為他們的未來勾畫出浪漫的藍圖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想了想才嚴肅地回答：“你不知道我和他要真成了，也根本結不了婚的！你消遣我啊！”
    “我不是，挺期待的麼！”
    “期待什麼啊？”
    “期待你和他‘大婚’啊！”
    在少年方墨單純而樸素的愛情觀裏，喜歡了之後若是相愛，相愛之後便是相守。相守，就意味著婚姻，和責任。而那應該是一輩子的事。
    伴郎的職責是陪伴和代表。
    方墨覺得，作為未來的伴郎之一，自己理應幫助陳珂，為他們創造合理的機會，順便試探薛彤的想法。
    於是撇開和一大幫哥們出去胡吃海塞不談，周末的時候兩個人兜著零花錢跑到倚馬橋改善夥食的例行小聚自然而然就演變成為三個人的。
    “喲，這是誰家俊秀的小後生喲。”倚馬橋那不服老的老板娘徐氏，抹了厚厚一臉脂粉，扭著還算纖細的水蛇腰，湊過來往薛彤粉頰上捏了一把。那力道，看得方墨胃疼。
    “小子，來來來，幫姐姐端菜去。”
    這輩分，真是亂了，亂了！
    方墨平時總是要苦著臉掙紮幾下，那一回倒是爽快，屁顛屁顛地就跟著徐氏進了小廚房，嘴裏還直嚷嚷：“徐姐你今天又做了什麼好吃的呀？我表哥今天還去了小侄子家，說我那侄外孫長得可水靈了呢！他們都盼著要把您接過去好吃好喝地供著呢！”
    “呸！你這沒臉沒皮的臭小子！還真打蛇隨棍上了！”
    “嘿嘿嘿嘿。”方墨端著一盤蝦爆鱔背站在樓梯口仰頭朝上望，透亮的陽光打在窗邊的兩個人身上，也不知陳珂說了什麼，逗得薛彤嗬嗬直笑。
    再於是，周末三個人的聚會就又變成了兩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