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彤拾起桌上的喜帖，指尖撫過那上麵的燙金大字，驀地，仿佛被燙著似的又將它丟到一邊。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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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雨季節將至，薛彤本來以為今天會一如既往的陰雨綿綿，推窗一看，卻是豔陽高照，晴空萬裏。嘖，果然是精挑細選過的黃道吉日。他從衣櫃裏翻出那件米色polo衫，外麵隨便罩件深咖色西裝，揣了紅包在懷裏，出門去了。
    婚禮六點開始。薛彤到達酒店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半，已經陸陸續續有人湧進酒店的大門。
    即使離得有些遠，他還是一眼就看到那行“恭祝XX先生與XX女士新婚快樂，百年好合“的大字，寫在大紅色的背景裏，真是——醒目又刺眼。
    “YO！”身後有人忽然拍他的肩膀，回頭看，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子。格子襯衫灰毛衣，中規中矩的職場打扮，偏生長了一張娃娃臉，咧開嘴角還有兩顆小酒窩爭先恐後地露了出來，於是他的表情就有一瞬間的挫敗。
    “怎麼，認不出了？”
    “怎麼會？化成灰我都認得！”
    “大喜的日子，你說什麼呢！”
    “反正說的是你。這身打扮，倒還挺人模狗樣的嘛。唔，不過三年不見，怎麼覺得你又變矮了點？哦，不對不對，是我又蹭高了，嘿嘿。”
    “方墨！”
    “走吧走吧，一起進去！”一看薛彤無力招架隻瞪圓了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方墨這才笑嘻嘻地拽著他的胳膊大步朝酒店走去。
    站在酒店大堂中央的新郎看到薛彤和方墨一齊走近，眼中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過，回過神時，已走到他們跟前。
    “怎麼一起過來了？”
    “剛巧在門口遇到。”方墨伸出手，笑得無懈可擊，“陳珂，新婚快樂！”
    “方墨，你見外了。”陳珂卻笑得微微僵硬。
    站在一旁的薛彤撇過頭，忍不住向陳珂的身後望去。
    都說女子一生，最美即是此刻。原來，是真的。那是將要陪伴陳珂度過一生的人。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新娘好像終於注意到薛彤探究的目光，轉過臉，衝他們點頭一笑。眼角眉梢，是說不盡的甜美幸福。隻是那樣的神色，仿佛洞悉了一切又仿佛勝券在握，薛彤忽然有種拔腿就逃的衝動。
    “來來來，先一起來合張影吧！”熱情的攝影師連連催促。薛彤茫然無措地被推到新郎的左邊，方墨站在新娘的右邊。擺好姿勢，剛咧開嘴角，“哢擦”一聲，還沒完完全全擠出的微笑就定格在臉上，從此成了膠片上的一張圖。一切還未開始，便已結束。
    時下流行婚慶策劃，東方的年輕人爭相趕著潮流了一回。於是所有的婚禮，都變得大同小異。以司儀心驚肉跳的愛情旁白開場，以新人站在台上的深情擁吻收尾。
    “最近連著趕了好幾場，嘖，審美疲勞啊！”薛彤聽到方墨對他小聲嘀咕，然後就看見新郎新娘朝他們這桌走來。
    “哎哎哎，咱這裏都是好哥們兒，新郎，這酒，你得親自喝吧！”王子如今是春風得意的書店小老板。正和一幫同學春風得意著，酒也喝得半高了，看到端著酒杯的新人就帶頭嚷嚷起來。
    “切！”方墨指著王子嗤笑，一副“誰不知道你”的模樣。一旁幾個同學也是知情的，紛紛跟著起哄。
    “就是舍不得，怎麼了？！”王子在杜衿殺人的視線下臨危不懼，率先站起來衝著陳珂嘿嘿笑。
    “當然當然！”陳珂也笑得暢快，舉起那倒得滿滿一杯的酒，和一桌的兄弟逐一相碰。
    周圍一片鬧哄哄，薛彤卻覺得自己可以清楚聽到和他酒杯相撞時傳來的清脆聲音。感到身邊的方墨已經豪氣幹雲地仰頭一口幹盡，自己也隻好仰頭一口一口艱難咽下，喉嚨火辣辣的，實在，不覺得這五糧液好喝啊。
    新人去其他桌敬酒了，這一邊大家將王子好好調侃了番，夾了幾筷子菜，就又天南地北地聊開了。旁邊幾桌已經有人開始退場，薛彤琢磨著時間差不多，就對一旁的王子說：“你等杜衿，我先走了。”
    “現在就走？你不和我們去鬧洞房了？”話一出口，王子就一副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的樣子。
    另一旁的方墨湊過來嗬嗬一笑：“我也要走了，薛彤我們一起。”又對王子說：“有你打頭陣，我們還不放心？”
    眾人不免挽留一番，方墨爽快地再喝下兩杯酒算是賠罪，就追著薛彤出來了。
    沒有梅雨相伴，初夏夜晚的風吹在臉上也少了一絲黏膩。方墨對薛彤說：“一起去倚馬橋坐坐吧！”
    薛彤覺得自己現在確實是不想回家的，於是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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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好久沒見你倆一塊出現啦！”
    倚馬橋的老板娘徐氏正坐在店門口的長凳上，邊嗑瓜子邊同對麵那間酒吧的林老板聊天，看到他們忙熱情地起身迎接，一不小心撞翻了那一盤瓜子殼，潑了林老板一身。
    八點過後的倚馬橋，客人已漸漸稀少。再加上如今對麵這間名為“紅袖”的酒吧自開張之後就生意紅火、人滿為患，夜風裏蕩著小紅燈籠的倚馬橋不免顯得有些冷清。
    “快進來，快進來！”徐氏扭著已然粗了一圈的水蛇腰，得意地瞟了林老板一眼，拉著薛彤和方墨就往裏走。
    薛彤和方墨在二樓靠窗的老位子前坐下，徐氏滿意於他們剛才為自己在林老板跟前長了臉，特地還給他們加了菜。
    爆炒海瓜子，鹽水蝦，涼拌海蜇，全是方墨愛吃的下酒菜。
    “太好了，其實剛才我真沒怎麼吃飽！”方墨歎了口氣，迫不及待地拾起筷子。
    “吃貨！”薛彤舉起啤酒杯，小聲嘀咕。
    “嗬嗬！”方墨抬頭衝他一笑。不是職場上習慣了的公事化一般的微笑，是少年時經常掛在臉上的微笑，真誠的，幹淨的。
    薛彤看得心裏一暖。
    真好，一個大快朵頤，一個抿著小酒，仿佛一切如昨。隻不過，少了那第三個人。
    這個時候，薛彤想起他們三人初次見麵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