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到了。
該是阿月回來的時候了。
啟龍早早就等在家裏，雙目一直注視著大門。
時鍾已經指到了淩晨3點。
今天，一定要做個了斷！
在寂靜的房間裏，麵對著大門，啟龍不禁流下冷汗。
為什麼，不過是阿月而已。
一起長大的阿月而已，為什麼感到如此恐怖。
“你在等我嗎？”
阿月鬼魅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啟龍全身一震。
阿月竟然無聲無息的從背後出現了。
啟龍看看大門，紋絲未動，沒有絲毫進來過人的痕跡。
“果然，”壓抑住內心的恐懼，啟龍做出笑容，“阿月你並不是人類呢。”
阿月平靜的說道：“看來，又到了消除你記憶的時候了。”
隻是非常淡然的聲調，卻激起了啟龍內心的恐懼。
不能退縮！
這種時候要強硬！
壓抑著內心的恐懼，啟龍高聲喝道：“在那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月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並不是被啟龍的氣勢嚇到了，啟龍了解阿月。
他不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已。
阿月感到困惑的時候會從表情上直接顯露出來，是個老實的家夥。
“我……我隻能說，我沒有惡意……”
阿月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強硬壓抑了下去，嘴中吐出了這句話。
“沒有惡意！！！”阿月的退縮更增強了啟龍的自信，啟龍提高了聲音，喝道，“沒有惡意的人會每隔五年消除一次我的記憶嗎？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
阿月垂下眼：“你都知道了……”
“告訴我為什麼！！！！”啟龍的氣勢咄咄逼人，讓人無法拒絕。
“我隻是……希望你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為什麼？”
“因為……”阿月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猶豫了許久才說道，“隻有我們兩個，在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最普通的人的生活，相互依靠著，一起看月亮，一起聽風吹過樹葉的聲音，直到不知不覺睡著……這不是……你最大的願望嗎……”
啟龍怔住了。
阿月的話再次證實了他的某種預感。
一種可怕的預感。
越是接近真相，這種預感就越強烈。
要退縮嗎？
要到此為止嗎？
乖乖地讓阿月消除記憶，重新開始普通人的生活。
還是……
真相就是真相。
無論怎麼掩埋也早晚會暴露於日光之下。
無論怎麼逃避也遲早要麵對。
啟龍咬咬牙，故意做出憤怒的表情。
“開玩笑，你都沒問過我是不是喜歡這樣，又怎麼知道這是我的願望？”
阿月默默地看著啟龍，沉默了許久。
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輕聲說道：
  “果然……人是會變的呢……”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也許你認識的人認為這樣是最幸福的，但是我不是這麼想，或者說正相反，真正屬於我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現在的生活不幸福嗎？”阿月青色的眼睛盯著啟龍。
那雙眼睛中似乎寫滿了某種無法言喻的情感，讓啟龍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這種感覺……
是什麼？
在濃霧彌漫的記憶中，似乎看到了什麼。
但是無論怎麼努力，也看不清其麵貌。
咬了咬牙，啟龍避開那雙眼睛，說出了早就編好的台詞。
“我不知道，也許是幸福的，但是一直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是感覺不到幸福的，反之，痛苦亦然。”
阿月輕輕地歎了口氣，細長的雙目望向遙遠的地方。
啟龍抓住阿月的手，說道：“拜托了，把真正屬於我的真實還給我。”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最普通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為什麼你不這麼想……”阿月垂著頭，聽上去像是在哭。
“那隻是阿月你這麼想而已吧，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的，你認為好的東西別人未必喜歡。”
“是嗎……”阿月明顯的露出苦惱的表情。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是那個人這麼命令你的嗎？”
阿月驚訝地眨眨眼，歎了口氣說道：“你果然已經知道了。無論我怎麼隱瞞，終究會被你發現真相，不愧是啟龍呢。”
“那是阿月你太不擅長說謊了。”
啟龍拉住阿月的手。
雪一般冰冷的手。
阿月沒有體溫，他的身體一直是冰冷的。
“已經夠了！阿月，你究竟在隱瞞什麼！不要一個人承受了！告訴我吧！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脆弱。”
阿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能說……”
“為什麼！！！”
“對不起，我不能說……”
“不要小看我，阿月，”啟龍黑色的瞳孔閃過一絲冷冽的光，“即使你不肯說，隻要是你知道的事，我都有辦法問出來。”
阿月輕歎一聲，“我當然知道你的本事，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是，啟龍，”阿月眯著眼，聲音變得冰冷，“你應該知道，真相有可以知道的，和不可以知道的兩種……”
啟龍愣住了。
“反正早晚會被你套出真相，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也阻止不了你，但是我要告訴你，一旦你知道了真相，至今為止的一切都會化為泡影，包括……”
阿月頓了一下，雖然帶有猶豫，但想了想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包括……我在內。”
阿月的意思很明確，真相可能會讓阿月離開啟龍，甚至……變成敵人。
“啟龍，如果你有接受一切後果的覺悟，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全部。”
看著阿月冰冷的表情，啟龍發現……
自己在顫抖……
自己在害怕，在害怕接受全部真相的代價……
啟龍隱隱感覺到了，永遠12歲的身體，遭遇爆炸依然不死的身體，無限從腦中提取的知識，也許……
有問題的不是阿月，也不是命令阿月做這些事的人，而是……
啟龍自己。
是的，啟龍在害怕。
害怕真相會毀滅現有的一切。
害怕阿月會永久的離開自己。
本以為早就有了覺悟，但是走到跟前才發現，自己隻是個膽小鬼。
恐怕以前也是這樣吧！
一次次的發現真相，又埋沒真相。
甚至求阿月消除自己的記憶。
阿月已經是第幾次和自己說同樣的話了。
啟龍深吸一口氣，說道：“隻回答我的問題，除此之外的統統不許說！”
“！”阿月愣住了，沒想到啟龍還有這一招。
“回答我！真正的惡人其實是我自己，對嗎？”
隻要想想就能想到，顯而易見的答案。
“阿月這麼做是為了壓製我的力量對嗎？所以我有危險的時候不來救我，因為你的任務不是保護我，而是不讓我作惡，因為我才是惡魔！”
阿月不擅長說謊，也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阿月露出明顯的為難的表情。這個表情證明了啟龍的正確。
“果然，”啟龍冷笑著，“實話告訴我吧，你消除過我的記憶多少次了，我曾經做過的惡事也全部被你消除了吧！”
“不是的，啟龍……”
阿月突然抱緊啟龍。
冰冷的身體包裹住啟龍。
“不是這樣的……”溫柔的聲音在耳邊低吟，“我沒有見過啟龍作惡的樣子，也不知道啟龍究竟做錯了什麼，我隻知道，我認識的啟龍遠比大家說的要溫柔，我喜歡這樣的啟龍，也並不討厭和你在一起，讓你過普通人的生活也是為了讓你幸福。”
“真的嗎？你沒騙我？”
“啊！我不會說謊的……”
不可思議……
啟龍似乎從阿月沒有體溫的身體上感到了無與倫比的溫暖。
“對啊，阿月不會說謊的，所以這些都是真的吧，我可以相信吧……”
啟龍抱緊阿月，好像個渴望父母的愛的可憐孩子。
阿月不知道該回答什麼，隻是更用力的擁抱啟龍。
“呐，告訴我，我的能力是什麼？”
“很棒的能力，不老不死的身體，擁有無限知識的大腦。啟龍知道所有我不知道的事，很厲害哦。”
“當然了，那是因為阿月什麼都不知道。”
“你個小混蛋！剛誇你兩句就得意忘形！”
“不過不老不死什麼的，也是好寂寞的能力呢，因為我周圍的人會離開我，最終隻剩下我一個人。”啟龍認真地看著阿月。
“阿月，我們離開這裏吧，放棄普通人的生活，我們兩個，隻有我們兩個，我們一起浪跡天涯，看遍世間萬物，走遍最危險的地方，反正我們是不死身，在走到生命的盡頭之前，盡可能的創造隻屬於我們的回憶吧。”
阿月露出驚訝的表情，但馬上就轉為平靜。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
我要盡全力，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從那以後……
啟龍再也沒問過有關自己身份的事。
阿月也再沒有消除過啟龍的記憶。
至少，啟龍認為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