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去就去，淩逸辰讓順德再去禦膳房取了些血燕棗泥糕，便向淩逸皓的寢宮麟趾殿走去。麟趾殿比淩逸辰居住的觀瀾殿要大，順德原以為自家主子的觀瀾殿已經夠氣派了，沒想到比起麟趾殿來，還是要差上那麼些。
    聽聞淩逸辰到訪，淩逸皓很快打發人請進來。
    淩逸辰一進殿內，發現薛子陌也在，兩人並立在書桌旁，上麵還放著一幅畫，顯然剛才是在鑒賞這幅畫作，笑了笑道：“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打擾皇兄和薛公子的雅興了。”
    淩逸皓亦笑：“無妨，隻是無意中得到一幅畫，子陌素來喜好這些東西，所以請他來賞玩賞玩，既然你也來了，不如一起？”
    “我對書畫知之甚少，便不妨礙皇兄和薛公子賞畫了。今日來本是給皇兄送些糕點，早知道薛公子也在，就多帶些了。”淩逸辰笑容不改。
    薛子陌聞言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淩逸皓有些意外：“三弟怎會突然想起給我送糕點？”
    淩逸辰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今天禦膳房特地給我準備了一些血燕棗泥糕，我嚐著味道不錯，想著還從未來拜見過皇兄，便借花獻佛了。”
    “難為三弟一片心，子陌也來嚐嚐吧？”淩逸皓說著拿起兩塊，一塊遞給了薛子陌，一塊送入口中。
    淩逸辰淡笑。
    吃完一塊，淩逸皓讚道：“嗯，果然好味道，三弟再來點？”
    “這是特地給皇兄帶的，我那邊還有。”淩逸辰笑道。
    “如此我也不客氣了。”淩逸皓說著直接把糕點端到了桌上，幾人又閑聊了幾句，淩逸辰便借著有事走了。
    出了麟趾殿，淩逸辰又讓順德提了盒糕點往四皇子淩逸澤的寢宮謙居殿走去，順德越發納悶，本想問些什麼，但他看自家主子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便識趣地將疑問悶回肚子了。到了謙居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同樣是皇子，這四皇子住的謙居殿未免就有些寒顫了。
    淩逸辰讓人進去通報，很快淩逸澤迎了出來，盡管他滿臉笑容，但眼裏明顯藏著一絲疑惑。淩逸辰主動開口道：“今日禦膳房為我做的血燕棗泥糕，我嚐著可口，便給四弟帶了些，希望你喜歡。”
    淩逸澤聞言愣住，淩逸辰看著他的神色，似笑非笑道：“你好像不太歡迎我？”
    “不是的，不是的，三皇兄千萬別誤會，逸澤隻是太受寵若驚了，沒想到三皇兄竟然還記掛著逸澤。”淩逸澤急忙搖手解釋道。
    淩逸澤話說時眼神委實太過真誠，讓淩逸辰微不自在：“我們進去再說吧。”
    “是啊，是啊，看我，真糊塗，竟然讓三皇兄站在門口說話，快快請進，快快請進。”淩逸澤不好意思地讓開路。
    進了寢宮，順德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淩逸澤麵前，在淩逸辰點頭後，他高興地打開了蓋子，拿起一塊糕點就往嘴裏送，邊吃邊笑道：“真好吃，謝謝三皇兄。”
    “喝些茶吧，這樣吃容易嗆到。”淩逸辰道。
    “對啊，還沒給皇兄上茶，我真是糊塗到家了。”淩逸澤一拍後腦勺，趕緊喊道，“小袁子，上壺茶——”
    茶沒上來，卻聽見一個小太監不耐煩的聲音：“喝茶不會自己倒啊，忙著呢。”
    淩逸澤頓時漲紅了臉，尷尬地衝淩逸辰一笑，有些結巴道：“我，忘了，剛叫他做別的事情，大概，還沒做好——”他說完頭低得不能再低。
    淩逸辰幾不可見的皺眉，順德非常有眼色的去倒茶。
    一會兒功夫，隻聽見門外那個小太監驚呼道：“順德公公，您怎麼在這兒？”
    順德不知說了什麼，接下來小太監沒音了，不一會兒順德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太監，畢恭畢敬地給淩逸辰和淩逸澤上茶。
    淩逸辰狀淡看了那小太監一眼，道：“你叫小袁子？”
    小太監額上立刻冷汗涔涔而下，惶恐不已道：“回殿下，正是奴才。”
    他正等著淩逸辰的下一句，但淩逸辰問完後像是完全沒有要繼續說話的意思。如果三殿下向他發難還好，至少他還可以求求情，可如今三殿下什麼也不說，著實讓他心裏惴惴不安，不斷揣測著淩逸辰會怎麼來懲罰他。同時也暗道自己倒黴，平時這四殿下的寢宮根本沒人來，今兒怎麼突然來人了，而且一來還來了尊活菩薩。要知道，眼下這三殿下可是受寵得緊，開罪他絕對是跟自己的後半輩子過不去。
    跪了好一會兒，小袁子隻覺雙腿發麻，淩逸辰還是不說話。小袁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淩逸澤於心不忍，解圍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袁子如蒙大赦，磕了頭屁滾尿流的出去了。
    淩逸辰淡笑道：“四弟真是宅心仁厚。”雖說之前淩逸辰一直住在冷宮，日子是清苦，但到底沒有受過淩逸澤這樣的氣。那小袁子不過是名小太監，尚且對四皇子這樣，可想平時他這四弟過得是什麼日子。
    淩逸澤幹笑了幾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繼續默默吃糕點。
    “你母妃呢？”淩逸辰突然問道。
    淩逸澤吃糕點的動作一頓，怔怔望著他，眼圈開始慢慢泛紅：“我五歲的時候就死了。”如果母妃還在，他的日子必定會好過一些吧，至少還有個人心疼他，淩逸澤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慘笑，“我都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淩逸辰沉默，淩逸澤不過才十三歲，兩年前，他也是十三歲，那種失去母親的錐心之痛，至今刻骨銘心。
    他們的經曆太相似了，同樣失去母親，同樣沒人疼愛，越是得不到，就是越期盼。日日夜夜，直到麻木，直至死心，這種感受，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隻是他比淩逸澤幸運的是，皇帝最終想起了他。正因為種種相似的經曆，讓淩逸辰心裏對這個弟弟有了一絲憐憫。
    “他們平日裏也是這麼對你？”
    淩逸澤先是沒反應過來，等明白淩逸辰問的是什麼，蒼白的臉又開始慢慢變紅，他看了眼順德，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
    淩逸辰轉頭對順德道：“茶涼了，你去換一壺來。”順德知道三殿下是故意支開他，迅速端起茶盤出去，並順帶關上了門。
    淩逸辰重新看著他，淩逸澤沉默了半響，點了點頭。
    猜測是一回事，印證答案又是一回事，淩逸辰微微皺眉。
    “皇兄不必為逸澤擔心的，逸澤已經習慣了。”淩逸澤小心道。
    突然，淩逸辰像是想到什麼，問道：“你的病是怎麼回事？”
    淩逸澤麵色一僵，不自在道：“沒什麼，就是身子太虛了，偶爾有些眩暈，一服藥就好了。”
    “什麼藥效果這麼好，正好我近日看書覺得有些頭暈，給我也試試。”淩逸辰笑道。
    淩逸澤大驚，連連擺手道：“萬萬不可，皇兄未經禦醫斷證，怎可胡亂吃藥？”
    “莫不是四弟舍不得？如此我便不勉強了。”淩逸辰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一句話讓淩逸澤著了急：“不是的，皇兄，逸澤雖未學醫，也知道頭暈之證分好多種。有時就算症狀相同，病因不一樣，治法也截然相反，皇兄千金貴體，怎可以身犯險。”
    淩逸辰笑了笑：“是這個理，隻是聽你說那藥神奇，著實讓我好奇，讓我見識見識總可以吧？”
    淩逸澤見實在推諉不過去，隻得無奈地轉身，從櫃子裏取出一瓶藥丸，青色的瓶子，正是上次淩逸辰見到的那種。他接過淩逸澤遞來的藥瓶，突然問道：“順德去了半天怎麼還不回，該不會是在你宮中迷路了吧？”
    “皇兄莫急，我去叫人找找。”淩逸澤趕緊道。
    “好。”趁淩逸澤出去叫人那一會兒，悄悄倒出一粒藥丸藏於袖中。
    然後，兩人又在殿內閑話了一小會兒，就見順德回來了。淩逸辰起身準備走，淩逸澤一路將他送到謙居殿門口。
    “你好像挺喜歡吃糕點的，下次我再給你帶點。”淩逸辰道。
    淩逸澤欣喜道：“還有下次？太好了，逸澤先謝過皇兄，皇兄慢走——”
    淩逸辰點點頭，帶著順德走了。
    回到觀瀾殿，薛子陌竟然在等他，淩逸辰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見到淩逸辰，薛子陌直接問道：“殿下為何送糕點？”
    “有人在我的糕點裏下毒。”淩逸辰如實道。對於薛子陌，他不想隱瞞他任何事情，盡管他與淩逸皓交好。
    “您懷疑二殿下？”薛子陌眉頭微皺。
    “不該？”淩逸辰反問。
    薛子陌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是他。”
    “我知道。”淩逸辰的聲音慢慢變冷。
    薛子陌是專門來為淩逸皓辯解的嗎？他之所以去給兩人送糕點，就是想試探他們。糕點在送去之前，他特意讓順德試了有沒有毒，結果新拿來的糕點全是無毒的，證明凶手的目標很明確。從見到淩逸皓開始，淩逸辰就仔細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包括他眼裏的細微變化，如果他是下毒的主謀，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見到自己帶來血燕棗泥糕毫無反應，而且他還故意說自己吃了糕點，對方仍是沒有半點反應，淩逸澤就更不用說了。凶手是誰，已經很清楚了。
    “既然殿下心裏有數，子陌就先告辭了。”薛子陌道。
    淩逸辰點了點頭，負手看著他離去。
    薛子陌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身道：“深宮危險，還請殿下多加小心。”
    淩逸辰點點頭，嘴角慢慢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