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亞瑟王之死》，看看，比較有趣。”他抽出一本，走到他麵前，很舊的書了，紙張有點像是咖啡漬的顏色，裏麵的字是手抄的。
    宗玉捧著那本書，打開，仔細翻兩頁，好像看得很仔細。前提是他不處於這種尷尬的情況下的話。
    吉爾看著他，他的頭漸漸低下來，他已經能夠聞到他身上迷人的香味，他已經快要瘋掉。
    像是終於感受到吉爾一樣，宗玉猛然抬頭，唇擦到了他的。
    吉爾瞬間跳開了。
    宗玉像是什麼事都沒有一樣：“什麼？”
    “我想你應該將書都帶回去。”他指著門。
    宗玉乘機多拿了幾本書，夾在胳膊下，準備帶回去，臨走時還不忘記給某人行了個禮。
    走在走廊上，宗玉很快樂，直接表現為，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來了。
    他沒有看到自己身後的一個人，伊蓮娜看著他快樂的背影。
    人都是會猜測的，但她現在是在不想去猜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讓他這麼快樂。
    她直接求證：打開了吉爾的房門。
    吉爾呆立在房中間，左手輕拭著自己的唇。
    連她來了都不知道。她立刻把門關上，背靠著門，氣得發抖。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但是她已經坐實了他們的罪名。
    她不知道，有些人之間其實本來是沒什麼事的，但是旁人這樣不斷地推波，才促成了好事。
    威廉捧著一個茶托過來，上麵一壺茶和兩隻杯子一套的銀茶具，看到了她猙獰的臉，保持他一貫的鎮定：“小姐，你還好嗎？”
    她深呼吸兩下：“我很好。剛才有些不舒服。”
    “這可是件大事，要請醫生嗎？”他問。
    “不用。”她拎起裙子，匆匆像自己的房間跑。
    威廉一進來，就看到了吉爾的傻樣。
    “你怎麼了？”他沒有喚醒他。
    “我剛吻了一個男人，天啊，我剛吻了一個男人！”他的聲音有小變大，在原地轉了兩圈，顯示本人也很吃驚。
    他更吃驚的是，屋裏居然多了一個人。
    “不許外傳。”他指著威廉，警告他。
    “我知道。”他將托盤放下，倒了一杯，“我剛才看到了伊蓮娜小姐靠在門上，發著抖。”
    “她怎麼了？”這個時候智商幾近為零的吉爾並未聽出威廉話中的勸告。
    “她說，沒什麼。”威廉隻能這樣說。
    “那就好，那就好。”說完，吉爾又坐到沙發上，手托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少爺願意指導你？”威廉給他倒了一杯茶，“這是一件好事，少爺讀過很多書。”
    “恩，謝謝。”宗玉喝了一口，微苦。
    “你要是真的想學什麼東西，少爺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他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說。
    那個無所事事，整天找樂子的男人？
    “咳，”這個孩子，真是，什麼都放在臉上，弄得威廉都不好意思了，“別看少爺那樣，他可是看過很多書的——至少年輕的時候。”
    “年輕的時候？他現在多大？”男人的老是不大容易看得出來的。
    自知失言，威廉連忙補救：“就是年少在德國求學的時候。”當然，這都是瞎扯，吉爾的確去過德國，但不是去讀書。
    然而當威廉對吉爾彙報的時候，他是這樣說的：“最近，小少爺主動問起我，你以前的事。”
    “我隻想問你一句，為什麼你對我和那孩子的事那麼熱衷？”吉爾在看賬冊，船上的收支狀況總是要知道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一紅，掩飾著說，“不要再工作的時候提無關的事。”
    “這不是無關的事，整艘船都是為了您而存在的，您比它重要，”威廉的臉又恢複成了一貫的嚴肅：“我已經老了，不能陪著您過一輩子，我想，您身邊應當有一個人了。”
    “你不覺得伊蓮娜更適合我？”他反問，“不論是男人和女人，還有，我們是一樣的人。”
    “您和她過於相似了，都是過於驕傲的人，你們在一起，傷害會比較大。”
    “小家夥也很驕傲呢。”吉爾不知怎麼，有些煩躁，他不斷用手點著桌子，像是在彈一個虛擬的琴。
    “但是小少爺會體貼人，他比伊蓮娜更知道什麼是失去的痛苦，他更能珍惜。”一個生在亂世卻還滿懷希望的人，他必然有全然的覺悟。
    宗玉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如果知道，他大概再也不會去觸碰那些書了。
    原以為，隻要自己不出門，就可以好幾天不見到吉爾。
    困擾，他對著一個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傾訴的人透露了自己的過往。
    如果可以，他不願意提及他的出身。
    無論多麼破落的人都願意提及他們的王謝祖先。
    他強迫自己沉浸到書中。
    腦袋裏一遍遍回放出他俊俏的臉，在光與影之間追逐著。
    宗玉無法不讓自己不想起他。
    他大聲朗讀，中文的，或者英文的。他默記字典。
    他找到一本很了不起的書《康熙字典》。這本書，是他的第一位老師。
    如果學不會“想”，是不是可以更好？
    即使是大聲讀，也無法不去“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