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到甲板上的時候，船已經離岸很遠了。
    “我要下船！”泥鰍大吼，跳腳。當然沒人理他。
    這個距離，跳不回岸上，跳到海裏，八成會被卷到渦輪裏。
    一個黃皮膚的走過來：“是不可能回去了，你就留在船上好了。”
    雖然家裏不好，沒有飯吃，雖然幫工的會欺負小孩子，雖然隔壁的阿二老是嘲笑我，但還是那樣地想要回家。
    或許從父親死去的那一瞬，他就再也不想上船了，隱隱地排斥著它。
    泥鰍眼睜睜看著越來越遠地港口。
    跳下去，跳下去，海邊出生的孩子，有哪一個是不會水的？
    跳下去，再遊回去，一個聲音不斷鼓動著他。
    他望著碧藍的海水，還泛著白色的浪花，那樣的誘人。
    小時候，這海還是帶給他許多的快樂。海裏可以撈到很多貝殼，雖然買不上好價錢，但是很好吃。
    所以，海沒什麼好怕的。
    一隻魚跳起來，又落了回去。
    來，不要害怕，跳下去。
    又來了一個白皮膚的，和先前的黃皮膚嘀嘀咕咕，然後怕地給了後者腦門一個巴掌。
    幾個水手氣勢洶洶地過來，不由分說，一個拉起頭，一個拉起腳，在甲板上晃了兩下。
    一陣高喝。
    那些人本來要把泥鰍丟進海裏，聽到這話，又把他撇到了甲板上。
    那個自稱吉爾的男人也上來了，不過隻在艙門口。
    “這樣下去你會死掉。”他蹲著，看著他。
    “不一定。”這是泥鰍第一次對他說話。
    “這艘船和別的不一樣。”男人解釋。
    望著越來越遠的故鄉，泥鰍嚎啕大哭，哭得其他人都莫名其妙。
    一個羸弱的國家裏的一個貧苦的零工，既不是城市的人，又不是鄉下人，他有什麼理由對自己的家戀戀不舍？
    水手們都散了，叫吉爾的人走了，他還有很多事，娛樂隻有在空閑時才能有，現在他要去工作了。
    “別哭了，當年我上船的時候也難過了好久，可是這裏能吃飽飯。”先前那個挨打的男人說。
    雖然不說，泥鰍還是很感激有人安慰他。
    “我叫王李。”那個人說，“現在是這個的一個小管事。剛才那位先生既然那樣為你說話，我也能給你安排一個好位置了。”
    泥鰍站起來，他想到了自己的鞋，脫在艙門口的，可是現在不見了。
    王李走在前麵，半天卻沒看到有人跟上來，回頭一看，傻小子趴在甲板上找什麼呢：“那個，小子，你在找什麼呢？”
    “我的鞋，脫在那個門口的。”泥鰍回答。
    王李這才注意到他光著的腳，那雙腳上有著好幾個口子，他想了想：“好像是有著這樣一雙鞋，”看到男孩一亮的眼睛，他實在不願意接下去說，“——不過，給他們扔到水裏去了。”
    泥鰍一下子變得沮喪。
    “我待會給你一雙鞋，總有孩子的鞋穿小了，我給你問問。”王李安慰他。
    他們從一個特別的通道向下走。
    “這個地方是專門給我們走的，客人那邊是到不了這裏的。”王李一邊向下走著一邊說，“對了，你叫什麼？”
    “泥鰍。”樓梯很窄，隻能走一個人，而且很陡。
    “泥鰍啊？”王李回頭看了他一眼，“是很像。”
    泥鰍不生氣，這是事實，但是沒有人願意被說像泥鰍的。
    王李大致地介紹了這艘船的情況。
    整座船共有十一層，第九層以下是船工的房間。
    最下麵一層是動力室，任誰也想不到，這座外表現代化的巨型油輪，居然是靠人力運行的。一群人，汗流浹背地踩著帶動鏈條的踏板。
    “很奇怪吧。”男人說，“這座船就是一個海山孤島。”
    這裏有它獨特的規則，一個不受外界幹擾的世界，一個用黃金堆砌起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