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早早睡下，正是多事之秋，有些事，還是謹慎些的好。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柳雲笙便尋了來，帶著三媒六聘，求親的架勢擺了個十足。
     彼時玲瓏才剛醒，睡眼朦朧間被那陣仗嚇了一跳，匆忙間直往碧珠的身後鑽，而杜娘的臉，早已青黑一片。
     命人在後院設了座，揮退下人，杜娘笑眯眯地問，“柳公子，這是何意？”
     柳雲笙一揮折扇，翩翩風采，“嬤嬤已經知道柳某的來意，又何故多此一問？”
     杜娘一口血憋在肚裏，偏又不能發出，臉冷了下來，語氣冰冷，“柳公子該清楚，玲瓏的身份，是入不了你柳家的門的，還請回吧。”
     “我若執意呢？”柳雲笙合上折扇，橫在手中把玩，衣袖輕抬，一縷微風滑過，驚落無數少女心。
     “那便怪不得我了，來人，送客。”杜娘眯著眼，心中的疑竇更深，便是她多年閱曆，也看不穿眼前的男子。
     柳雲笙坐著沒動，聞訊而來的坊內保全將他圍了個嚴實，他卻連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嬤嬤，請明白我的誠意，玲瓏姑娘，我是要定了。”
     說完一抖衣衫，抬步向門口走去，那一襲白衣，飄然欲仙，直到很多年後，還停在杜娘的心裏。
     後院的姑娘嘰嘰喳喳，柳雲笙前腳剛離開，後腳便有人來探消息，其中杜鵑的表情最為複雜，舍不得又恨不得。
     杜娘揮退眾人，獨獨留下杜鵑，“怎麼了？”
     “嬤嬤，那柳公子，可是來提親？你允了沒有？玲瓏的意思呢？”她捏著絹帕一角，手心已然汗濕。
     杜娘聞言抬眉，隱去方才的狠厲，柔和了語調，打趣，“鵑兒想知道？你關心玲瓏？”
     “才不是呢！”杜鵑飛快地拒絕，耳邊劃過一抹粉色，臻首微低，動作間明黃的衣袂飄散，真真是個美人胚子。
     杜娘摸不透姑娘懷春的心思，卻對她的轉變欣然，起身拍了她肩膀道：“我沒應，你有空便去看看玲瓏，她受了驚嚇。”
     杜鵑從深思中回神，隻瞥見杜娘的一塊衣角，堪堪消失在後院的繁花叢中。
     她輕起身，心裏思忖著，這事便這麼揭過了？
     答案是不明。
     玲瓏憑窗遠眺，清明的眸子裏早已不見方才的驚慌，碧珠端了參茶來，她喝了幾口，又溜到枕邊，挖出一顆藥丸吞下，把瓷瓶裏剩下的數了數，多多少少，最多不過半年。
     她手一頓，微眯著眼睛，感受那股悸痛慢慢褪去，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她輕扶著床才能不讓自己倒下。
     良久，她起身，踉蹌走到桌邊，半開的茶壺裏，早已冰冷一片，她大口大口灌下，衣襟處濕了一片也渾然未覺，心跳平穩下來，眼中已是一片蒼茫。
     柳雲笙方才送來的聘禮中，有一味藥，名喚出妍。
     那味藥她識得，在家鄉，是女子裝扮之用，取根莖研磨成粉，敷於臉上，可使肌膚白嫩光澤，剔透晶瑩。
     而那味藥，於她，卻是穿腸毒藥。
     她一驚之下，氣血攻心，隻得假裝慌張，才堪堪掩過眾人的耳目，杜娘走時意味深長的眼神，讓她心悸不已。
     柳雲笙來時被隔在院門之外，卻並不急切，隻吩咐下人將聘禮一一給她過目，以表誠意。
     她望著空空的院落，方才滿滿當當，現已被人清掃一空，那令人震顫的出妍，也不知去向。
     夜深沉如水，與玲瓏有同樣心情的，是西院的另一女子，傾城容顏絲毫不遜於玲瓏，精致描畫的臉龐宛如畫卷中走出的人兒，淡金色的衣裙灑落一地光輝，可那腰間係著的絲帶，生生被揪得褶皺不堪。
     牡丹尖細的指甲深深扣進手心，狹長的鳳眸，是看不見底的黑色風暴。
     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