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未雨綢繆燒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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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玉盤獨掛夜穹,翎神對蟬仙之言卻不置可否,隻在嘴角掠過幾絲笑意,眸子裏溫潤一片。
他走到那封印魂魄的法陣中,恰恰立在薄幸躺著的那玉石棺旁,伸手,動作輕柔又不舍地將他麵容五官都劃過,聲音嘶啞道:“受傷?蟬仙,你覺著我即便受再重的傷,抵得過薄幸這一死麼?如今他本該魂歸幽冥,卻被爹娘用這法陣鎖住,他們不讓他入土為安,我也舍不得就這般看著他毫無聲息地躺著。”
蟬仙眼眶紅了紅,想說什麼似的張開嘴,卻甚麼都說不出。
“所以。”翎神收回手掌,扭頭朝她釋然一笑:“即便那鬼界再凶險可怖,我也是要去的。隻有討著了那天機鏡才有機會救他,不然他就隻能永遠這般躺著,直到布下法陣的人法力耗盡或是辭世而去。”
蟬仙眸子一低,劃出一大顆眼淚來,哽咽著開口:“薄幸有你這麼一個願為他赴湯蹈火的兄長,也是值得的……”說完抹了抹淚,又同翎神說起三人小時候那些個事兒來,句句後頭都要加上一聲嗚咽,聽得翎神隻得拚命給她遞手帕。
雖說蟬仙是比翎神薄幸都要年長一些的,但三人幼年時期卻是時常在一塊兒玩耍的夥伴。妖的心智比人早悟,但麵容外貌卻要比人生長得慢,翎神剛出生那時,蟬仙也才三百二十七歲,還是一副幼女模樣。待薄幸出生之後漸漸懂事,三人也就徹底玩到一塊兒去了,互相皆可謂是感情深厚。
如今薄幸出了這等事,蟬仙自然是無比傷心的,直到同翎神說完了那些幼年瑣事卻還在哭個不停。翎神邊溫聲安慰她,邊想這女人當真麻煩得很,竟能流這般久的眼淚。他琢磨那眼淚也是水做的,蟬仙哭這麼久大約也渴了,便倒了杯茶送到她手裏,道:“哭渴了麼?喝杯水。”
蟬仙立即不哭了,愣了半晌,而後噗嗤一笑將茶水接過來:“你這人就會逗人開心。”將茶緩緩喝了,執起手帕擦擦嘴,又道:“不知多少姑娘被你騙走,外頭都說你花心得很。”
翎神立刻喊冤,說自己這些年來從未與哪家的姑娘牽過手,蟬仙隻當他胡扯八道,兩人又趁著窗外月色朦朧聊了會兒,蟬仙也覺著時辰不早,該回去了。
送蟬仙回去那路上,翎神說起人界宵禁之事,他說人間不同於妖界,夜裏是決計不允在外頭閑逛亂跑的,若是被巡夜的官差給抓住了便要五花大綁弄回去責罰。他嘴上雖這般說,但一雙紅眸子裏卻盡是些羨慕。翎神從小便愛幹些破壞規矩的事兒,哪處地方大人說了不準去,他就是偏要去一回,哪個東西不許吃,他就非要吃個精光,每個規矩都要破壞幹淨了才好。
想想,在那人界深夜,外頭空蕩蕩隻剩一片澄澈月華迎頭而下,他可沐著夜風,展翅於城鎮上空,巡夜衛兵瞧不見他,早入夢鄉的尋常人類也瞧不見他。如若哪日能夠那樣做了,翎神怕是死也無憾了。
哪像這幻海之境,夜都深了外頭還有這般多的妖晃來晃去,瞧著就煩,毫無清淨之感。
他將蟬仙送回去後,自個兒也回到家中倒頭大睡,第二日醒來早就到了巳時。陽光大好,翎神垂著一頭銀白長發在床邊坐了好些時候,腦袋漸漸從一片朦朧中清醒過來,想起昨日星染吩咐之事,這才匆匆下了床,梳洗完畢,便朝著外頭去了。
一路琢磨該如何同爹娘說,又擔心說了過後他二人因擔心而不讓自己去。
耳邊忽然劃過星染昨日說過的話,那時她拉著自己一雙手,桃花瓣似的臉頰微紅,輕聲道:“即使你不去,我也是要去的。”
想到這兒,翎神唇邊綻開一絲笑意,好似那初春的第一抹暖風。
這個笨蛋。他想,他怎能讓她一個人隻身去鬼界?於情於理都不能,薄幸是他親弟弟,他定是要為薄幸而奔波的。而星染若是因為薄幸而出了事,他豈不是又要失去一位在意之人。
在意之人?翎神挑眉,在心裏反複琢磨這詞。
唔,這才相識多少個日子,他同星染大約隻能說是談得來的朋友。說實在的,星染這人性子倒是不錯,若沒那樣好鬥,便是個模樣漂亮性格也活潑的女孩子,甚好,甚好。
翎神跨入他爹娘房外的院門,伸手將四下垂墜的長發一攏,一把甩到背後,銀發飛揚,在這夏風烈陽之下,宛若星河。
與此同時,那頭敖岸之境的星染也早早起了床,打開那床底下放著的桃木箱子,將上頭一眾冬衣翻出來扔得四處皆是,而後終於把那壓箱底的錦囊給掏了出來。
昨日她與書夷從幻海之境回來過後,便將要去鬼界之事告知了爹娘。她爹寒闕風心中雖有擔憂,但因薄幸之事終由星染而起,卻也沒理阻止,隻得冷哼一聲,抿了口茶,而後同一邊家仆說了些甚,星染倒是沒聽見。而她娘則大驚失色,先將星染狠狠責怪一頓,說她不該去招惹那羽民小子,心裏想要百般阻攔,但回頭一瞧夫君,卻瞧見寒闕風一臉淡定,也隻得把話往肚裏吞。
這會兒,她五姐從外頭進來,瞧見星染床邊一片狼藉,奇道:“妹子,你在作甚?”
她五姐本是來同星染塞些寶貝的,為了防她在鬼界依舊好鬥招惹些麻煩,猛然間卻瞧見這麼一片衣服扔得四下皆是的情景,第一反應便是遭了賊。
還好,轉眼就瞧見星染捧著個錦囊,笑得像個抱著金元寶的財主。
星染聽見她聲音,扭過頭去歡喜道:“我總算是將娘前些年贈的錦囊找著了,哈哈哈。”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她五姐伸手在星染頭上一拍,同她一塊兒蹲下去:“莫笑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撿了錢。話說這錦囊,唔,似乎是能夠裝許多東西進去而不滿的,是吧?”
“對對,就是這巴掌大的玩意兒。我從前就試過的,將衣櫃都給裝了進去,它卻還是這巴掌大小,當真是個好寶貝,這回我去鬼界也定是要帶上的。”星染一番搖頭晃腦,而後便站起來,將房裏諸多玩意兒抓起來就往那錦囊裏塞。
在妖界,似乎從未有講鬼界如何如何模樣的書本,隻有些人界書生或畫師,將那十八層地獄的模樣用嘴或手講述出來。而星染她五姐打小就愛偷偷瞧些鬼故事書籍,常常去尋了那些個常去人界的妖怪,塞些小錢,拜托帶幾本靈異故事回來。
眼下她手裏拿著的,便是本傳說中的鬼界地圖。
五姐將星染的袖子扯著,滿臉悲切,舉起那鬼界地圖苦口婆心道:“妹子啊,這回你要去鬼界,哥哥姐姐們當真是擔心得睡不著覺,這不,我找了一晚上才從房梁上找到的玩意兒,你去鬼界定會用得著。”
星染將那地圖拿在手上翻了翻,想不到一翻就扇出許多塵埃灰塵來,嗆了一臉。她咳嗽道:“五姐……這東西可是個好玩意,你為何……咳咳……為何將它放在房梁上頭?”
她五姐道:“正因為是好東西才放在房梁上啊,我險些還忘記了,終於在早晨醒來之時想了起來。唔,這麼一說,它在我房梁上也住了快八百年了。”
星染:“……”
話音剛落,外頭又是一陣吵吵鬧鬧,而後星染的房門便被人猛地推開,隻見她眾多姐姐哥哥皆從外頭擠進來,每人手裏都碰著些奇珍異寶,每人臉上皆掛著兩行清淚,想必是來給星染送行的。
她五姐見狀,抹了抹汗,悄悄退出去了。
直到那正午時分,當空烈日猶如萬千珠寶鑽石堆在一塊兒放的光,高高懸在那明穹之上時,星染才從整理好各色寶物衣服,帶著那巴掌大的小錦囊從房裏出來。外頭陽光正盛,她一出來就被光線閃了眼,待到眼前景物恢複尋常模樣,這才發覺自己正踩著別人的腳。
那腳穿著雙黛色長靴,上頭繡著好些玄色的古老花紋,甚是精美。
星染心中一喜,抬頭笑道:“師傅……”
然書夷隻是冷著一張臉,伸手就將一疊充滿紙味兒的東西塞到星染跟前。星染正奇怪是何事物,定睛一看,竟是一大疊嶄新的冥錢!
她一蹦老高,滿臉慌張勾著書夷的脖頸驚道:“師傅你這是作甚?!”
見效果已達到,書夷也就將滿臉寒霜似的神情給收了起來,藍眸子裏有光芒閃動,回抱著星染笑道:“瞧把你給嚇的,這些都是你爹命家仆買來準備燒了的,院子外頭還有三大箱。”
星染莫名其妙,疑惑道:“燒這個作甚?誰死了麼?”
書夷伸手點點她額頭:“非也,是燒給咱們去鬼界的幾個人呀……”
“啥?!”
“唔,徒兒你當真笨得很,莫非在鬼界還能用妖界銀票甚的不成?那兒統一用冥錢。放心好了,這回寒闕風大方得緊,準備的全是上好的新錢,還是冥界銀票呢。”書夷將她給放開,把手裏那疊冥錢折啊折,折成一把扇子的模樣就開始扇風。
外頭果然堆了三大箱子的冥錢,箱子瞧著烏漆抹黑沉甸甸,箱蓋大開衝著星染,頗有種肅穆莊重之感。星染瞧得頭腦發昏,伸手扶著旁邊石獅子,顫聲道:“咱們一會兒就得像同死人燒錢一般,把名字寫上包在一塊兒,而後燒掉?”
書夷扔扇著風:“是的。”
“可咱們還沒去鬼界呀師傅!”
書夷將紙錢折扇一合,沒合攏,卻不耽誤說話:“你小孩子家家的懂甚,這叫未雨綢繆,別嘮叨了趕緊燒就是。”說完手指頭一伸,指尖便燃起一朵頗有些大的火焰,說著就要去燒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