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少爺，我家少爺雖然腿腳不方便，但是在老奴心中，卻是天上地上獨一無二的人物，席少爺可以不喜，但是還請尊重一下歐陽家的主子，說話客氣點。”
    忠心耿耿的老仆忿忿然。
    怎麼說歐陽家也算富甲一方的商戶人家，怎麼說少爺也是親王府的表親，而這姓席的黃口小兒也隻不過是親王府的門客而已，怎麼說他也不該對自己的主子如此這般的出言無狀。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和主子畢竟也是寄人籬下啊，而且寄人籬下最主要的目的還是：主子腿腳的醫治還需仰仗眼前的這對父子呢，撇開下人的身份不談，即便是看在日後的合作上，他也需給席青衣三分麵子，不能太失了禮了，越想越覺得鬱悶的慌。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席慕風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瘸子就瘸子嘛，有什麼了不起，他最看不爽這家夥一副全世界都不了他的樣子了，一天到晚冷冷淡淡地扮深沉。
    “不錯，我是個瘸子。”
    歐陽律緩緩開口，席慕風也不禁一楞，這家夥不是最厭人家說他是瘸子嗎？怎麼今天倒是自己認了？
    “不過，”歐陽律突然一笑，無盡嘲諷，“席家醫術向來超凡卓絕，堪稱當世無雙，而如今席家的嫡係傳人醫治了我這個瘸子整整六年，卻不見絲毫氣色，請問席少爺，這和欺世盜名之輩又有何異？”
    “你這個瘸子不要胡說八道！”
    席慕風跳了起來！不可饒恕！這個瘸子不僅侮辱他席家的醫術，更在侮辱他未來華麗麗的天下第一神醫的夢想！他以後可是要進宮當聖女的禦用神醫的，豈能容他這般地詆毀他？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歐陽律冷冷地回敬。
    “哼！我會讓你這個瘸子知道什麼才叫做天下無雙！把手伸出來！”
    席慕風冷哼，他連妖孽的鬼眼都敢研究了，還怕他這個瘸子不成？他雖然才八歲，但是自幼酷愛醫術，熟讀醫書，又得父親親傳，經常偷偷地親嚐藥草，對醫術頗有自己的見解。若不是一直都是父親主治這個怪怪的瘸子，他倒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怪異的瘸病折騰了這個家夥整整六年還不見好的？
    “孽畜！還不快給我住口！”
    席青衣覺得自己快被氣暈了，想他一生嚴謹，不行將錯踏一步，可偏就生了這樣一個輕狂不懂人情世故的兒子！偏偏又是五十歲老來得子，平日裏對這唯一的孩子更是疼的緊。這邊剛想阻止已然不及，那邊憤怒中的兩個人已是一個伸出手，一個順勢搭了上去。
    輕塵有些困惑本來好好的怎麼就變成了如今的這種狀態。
    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夠清楚地看到席慕風低垂眼睫為歐陽律把脈的嚴肅表情，不覺暗歎，想他平日那般的佻達不羈，工作起來卻是一副很有醫德的正經模樣，這些來曆不凡的孩子，接受過特殊環境的洗禮，終究有其不凡的地方吧？
    凝神把脈的席慕風突然輕輕地“咦”了一聲，三指連動，右手直取寸、關、尺三脈，短短的片刻間，已經切換浮、中、沉三種手法，臉色卻是越來越驚疑困惑。
    “把右手伸出來！”席慕風突然道。
    歐陽律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配合地伸出了右手。他對席慕風的診斷並不抱什麼希望，想他久病纏身，訪遍天下名醫，連席家的掌舵人席青衣親自為他醫治六年都不見起色，又有什麼理由讓他相信眼前這個比他還小三歲的男孩能診出他的病因？
    時間在沉默中靜靜的流逝，席慕風的臉色一變再變，額際慢慢地冒出了豆大的含珠。
    “怎麼樣？”歐陽律輕嘲。
    席慕風緩緩地抬起頭，還未及開口，一邊的席青衣已然受不了地一把拉過他，低喝：“孽子，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還不快快隨我回去受罰？”
    說完，對著歐陽家主仆恭身一輯，“犬子無狀，還請歐陽公子和老管家寬宥則個，容席某帶回去再行管教。”
    想到以後還要倚仗他們的醫術，老管家當下客套地回禮道，“兩位少爺少年意氣，言語不當的地方還請席神醫別往心裏去，我家少爺以後還要多多仰仗席神醫照顧。”
    “席某自當盡力而為，告辭！”
    說完，領著席慕風告別而去，這次，席慕風倒是乖覺的很，突然向歐陽律一揖到地，沉默地跟著席青衣走了出去。
    到玄關的時候，突然轉過身看著輕塵，又恢複了以往的神氣，“你這個妖孽，身體已然沒什麼大礙，還是早點回去的好，免得再在這邊禍害別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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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塵綻唇而笑，有一點感動，畢竟，席慕風心底還是關心她的吧？
    老管家也無奈地搖頭而歎，“這個席少爺，雖然言語孟浪了些，道也不失為一個直爽勇於服輸的男兒郎。”
    歐陽律輕輕地哼了一聲，臉上烏雲淡淡散去，以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席慕風踩到了他的痛腳，他倒也不會主動地和他挑起意氣之爭。而經過這一陣折騰，倒也真是覺得有點乏了，口渴的很。
    順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卻被老管家給輕輕接了過去。
    “這水已經涼了，主子稍侯一下，老奴這就去沏壺新的來。”
    說完，細心地關好一直開著的窗子，匆匆地去了。
    屋子裏突然間就剩下了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尷尬的沉默。
    “會失望嗎？”
    輕塵暗歎，如果她不說話的話，也許他們可以沉默到地老天荒吧？可是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剛一問出口就讓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就叫哪壺不開提哪壺。
    歐陽律卻沒有發作，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會，已經習慣了。你呢？為什麼想死？”
    輕塵暗驚，他竟已經看出來了嗎？她是故意迎上他的力道想要尋求解脫的嗎？
    “你為什麼不直接成全了我算了？”
    “殺人是要償命的，尤其是你還是個郡主。或者是，老天還不想讓你那麼快的解脫。”
    輕塵輕輕笑了起來，“你也不想死對嗎？”
    人真的是有劣根性的，自己不開心，也會想要拖著別人下水。
    歐陽律冷冷地橫了她一眼，有些惱怒，“不要隨便揣測別人的心思！”
    看來是被她說中了呢！
    輕塵搖頭輕歎，“想死的人心也會跟著沉寂，如果你真的想要解脫，就不會選擇住在疊翠軒吧？也不會如此偏愛綠色了。”
    綠色是生命的顏色！
    是這樣的嗎？也許在他的心裏最深處一直都藏著對生命的渴求吧？所以，他才會在不知不覺中接受席慕風的挑釁？！
    但是——他不覺上上下下地認真地打量了一下那小小的身體！四歲嗎？
    “你真的是個妖孽！”他得出結論。
    “也許吧。”她的眉眼間蒙上飄忽的朦朧，淡卻刻骨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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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管家在此刻敲門走了進來，提著一壺熱乎乎的茶，有點同情又有點複雜地看了床上的輕塵一眼，“清風小築來人接小郡主回去。”
    “哦！”歐陽律瞟了床上的小人兒一眼，突然道，“轉告來人，天色已晚，病人不宜挪動，小郡主就委屈一下，今夜在我疊翠軒好好歇息吧。”
    “主子？”
    老管家不讚同地搖頭，畢竟小郡主的名聲並不好，少爺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萬一她真的是個妖孽，少爺留宿與她，會不會影響到少爺呢？他很擔憂。
    “我已經決定了。”
    老管家隻好出去回複。
    他是第一個敢留宿她的人！輕塵說不出來自己應該有什麼樣的感想，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來。
    “你不怕我是妖孽？”
    歐陽律冷笑，“你以為一個瘸子又能比妖孽高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