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冰塊,咱們的梁子結大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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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好,實習生就是要將麵子擺在地上給人家踩,從實習開始你們要忘記自己是一個人,醫生的話是對的、學姐的話是對、老師的話當然更是對的,隻有你們是沒有尊嚴的。記住,千錯萬錯都是你們的錯,你們必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聽著濃妝豔抹的實習組老師,用那張血盆大口說著不是人說的話,內心真的沒有反駁的衝動,有的隻是對未知的恐懼,因為這一站,要去手術房。
    從專四的五月到隔年的五月,整整一年十二個月分成十二站,必須到醫院不同的單位去實習,同學十人一組分散到不同的醫院,能夠度過非人的一年,才能夠領到畢業證書順利畢業。而我,這是第三站,在一家超大型教學醫院的手術房。
    學姐留下來的傳說:即使在水深火熱的醫院當中,也有所謂的恐怖指數,正如同地獄也有分等級,而這家醫院的手術室,無疑是第十八層地獄。
    “裏麵有十間手術房,一個同學一間,是生是死我也顧不了你們,好自為之。”
    老師拋下這麼不負責任的一句話後,就瀟灑的帶著另一套衣服離開了,這是她的習慣,上、下班要穿不同的衣服,不知道穿給誰看?手術室的門,像一隻不懷好意的巨獸,正等著將我們吞噬,可悲的是,我們還必須自動自發地投身其中。
    “小星星,我好怕喔。”麻美握著我的手,手心很涼,還冒汗,大概是冷氣太強了。
    “別怕……”我的安慰自然有點發抖,不是我愛說,手術的冷氣實在太強了,加上冷冰冰的銀色金屬,分不清鐵還是血的氣味,叫人不發抖也難。
    “小星星,你分在骨科嘛,運氣還不錯呢,骨科的主治醫生人稱校長耶,最照顧學生了。”草兒說。
    “怎。。麼照顧?”
    “學姐說,他每次開刀都會給學生機會教育,然後邊教邊問。”
    媽啦!“問。。問什麼呢?”
    “當然是一些有關骨骼、肌肉的問題啊。”
    天!骨骼、肌肉?那一專二專的解剖學早八百年我就還給老師了。
    “不過,你可能有點衰耶。”草兒又說。
    “衰什麼?”我的手心也開始出汗。
    “聽上一站的講,你那間刷手的學姐是個冰山美女,最討厭漂亮的學妹,另一個流動學姐本來還不錯,可惜上個禮拜被未婚夫推混了。”
    一間手術室,至少配兩個護士,刷手指的是上刀遞器械給醫生的,流動顧名思義則是在外徘徊,看看手術台有什麼需要做補充的。
    一般手術房開刀稱為上刀,手術結束就叫下刀。
    而我們實習學生沒有那麼快當刷手上刀,隻是在旁邊看著學習而已。
    “那我豈不是很慘?”
    “沒辦法,不過你那間的醫生真是很慈祥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草兒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是啊,聽說我那房的醫生很凶,還會甩器械,平均一個月氣走兩個護士,有一次學姐拿錯手術刀,他一下子甩過來,學姐手就被割傷了。”
    “還有我那房,醫生有名的色,沒有一個女性逃得過他的魔爪。”呱呱害怕地說,雙手環胸,一副誓死維護貞潔貌。她說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留給她未來的老公的,她很有商家精神,懂得為消費者保障權益。
    我看著呱呱,心裏覺得她實在很安全,除非那醫生饑不擇食到幼女也要欺負,否則她應該不會危險。不過我真的沒有心情安慰她,因為我的心實在很沉重,我已經一腳踏進巨獸的嘴裏,隻差還沒有到達它的胃袋被它腐蝕而已。
    望著接下來一個月屬於我的門,生平的頭一次,我寸步難行。
    “學姐好。”我很恭敬地向葉旬學姐問好。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惜剛被負心漢拋棄的學姐看不見我的禮貌與乖巧,聽說她三十歲了,難怪她心情不好。
    我隻好再跟刷手的文宜學姐問好,她冷冷地嗯了一聲,便不理會我,不愧是冰山美人。
    連續碰了軟硬兩個釘子,我也無話可說,隻好默默地站在牆角,像一抹陰影,如果沒有人注意我,活著我可以假裝壁畫,直接混過一天。
    “學妹,還呆在那做什麼?不會過來幫忙嗎?”葉旬學姐拔尖的聲音有些刺耳,但我還是如聆聖旨,快步跑到她的身邊,雖然我沒有受過軍事訓練,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我倒也不敢馬虎。
    “把布包打開。”
    她冷冷的看著我,我猶如被蛇盯上的青蛙般顫抖,小心肝兒亂跳……喔!青蛙!我的摯友青蛙,你怎麼不在我身邊?你是否和我一般正痛苦的煎熬著……我略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打開布包,或許是桌子太小了,突然間布包的一角落下去,處於自然的反射動作,我的右手伸過去接個正著。
    說時遲那時快,葉旬學姐“啪”的一聲打在我的手背上,表情真比夜叉娘還要恐怖萬分。
    “汙染了你知不知道?”她厲聲問,一邊扯著我的手臂,將我拽到牆角。
    我嚇得沒有反應,她見狀更氣,又大聲問我:“誰教你的?”
    沒有人教我啊!我純粹是出於自然反應,我也不想的。
    “我在問你誰教你的!”她的聲音更大了,她瞪著我,“你再給我汙染一次你就滾出去!”
    我低下頭,呐呐地回答她:“嗯。”
    “不要哭!你要是敢哭給我試試看!”
    她威脅我,但其實我不會哭的,除非委屈到了極點,雖然她很凶,但我確實有錯在先,根本不能怪她。
     “葉旬,你不要欺負學妹啦,你看學妹怕的。”突然,一個年輕的醫師對葉旬學姐說,他將我拉過去,很溫柔地笑。“學妹,你去刷手好了,等會兒給你看刀。”
    這個年輕醫師很高,看起來很英俊,似乎也很溫柔,可我一點也不敢妄想他當我的救世主。你想想看,若然他偏袒我,則勢必更加得罪葉旬學姐,相信我,在某些情況下,美麗真的是一種錯誤。
    我小心地瞄了學姐一眼。
    她沒好氣地翻個白眼說,“誰欺負她了。”然後看著我,很不耐煩地說:“還不快去刷手。”
    我敢忙跑去刷手槽,用刷子沾取碘酒,一遍又一遍地刷著手,直到手快要脫皮了,才進入手術室讓葉旬學姐為我穿上手術服並戴上手套,哆哆嗦嗦地站上恨天高台(專為一六零公分以下的人準備的貼心小板凳),站在文宜學姐身邊,她還是冷冰冰地,看都不看我一眼。
    倒是帥哥醫生對我眨眨眼,但我很謹慎,不敢有所反應。
    就在此時,突然一道寒氣直逼我背部而來,令我不禁打了一個激靈靈的冷顫,這氣氛活生生就像當年住在山區宿舍裏某一夜疑似遇鬼的感覺。同那時的反應一樣,我全身僵硬這不敢回頭。
    “你!轉過來。”聲音很近,看來這鬼不準備放過我……而且這是男鬼不是女鬼。
    我硬著頭皮轉過身去,男鬼很高,令身高號稱一六零的我得以平視的原因是因為我站在小台子上。他的眼神很冷,一點人性的溫度也沒有。
    “學生嗎?”他的聲音低柔,看不出什麼情緒。
    我點點頭。
    他不再看著我,眼神一調,落在葉旬學姐身上,葉旬學姐的表情有點不自然,我想是害怕,因為我也是。
    “你不知道我不要學生?”他隻冷冷的對葉旬學姐拋下這句更似肯定的疑問句後就徑自去刷手了。
    在我還搞不清楚的情況下,我就被葉旬學姐一把拉下。
    “學妹,你下去。”
    “去哪裏?”我茫茫的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我叫你下去就下去,我管你去哪裏!”她對我吼叫。
    這回,連帥哥醫生都不吭聲了,開刀房的氣氛變得古怪而凝重,除了機器的聲音,再也沒有人說話,隻剩下葉旬學姐尖叫聲之後的陣陣餘韻敲打在我空白而無措的腦海裏。
    下意識地,我踏下了台子,心中什麼也想不到,隻覺得是一種很大的屈辱。我想,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吧?除了那個男鬼,因為他去刷手了。
    我走到角落,老師說,無論怎樣被欺負都不可以離開我們所屬的手術房,可是學姐和醫師趕我時怎麼辦老師沒說。
    低下頭,感覺鼻子很酸澀。從小到大,我一向是被眾人喜歡、疼愛的,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可是我不能流淚,因為我知道每個人都在看。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討厭鬼進來了,我瞪著他。
    就是這一個人!害我這麼丟臉?我打定主意,要用一輩子來恨他。
    雖然我還不到二十歲,也不知道一輩子有多久,可是這是我頭一次如此恨一個人。
    他的眼神掠過我,失去了小凳子,他比我高了許多,可以理所當然忽視我的存在。
    葉旬學姐幫他穿上手術衣,戴上手套之後他就定位。在下刀之前,他狀似不經心地說:“叫那學生出去,礙眼。”
    葉旬學姐站在我麵前,很冷地:“學妹,你出去。”
    我頭也不回的衝出手術室,心裏恨,恨那醫生也恨葉旬學姐,我詛咒她永遠嫁不出去,被拋棄一次又一次,詛咒那鬼醫生,出門跌倒,老婆跟人家跑,兒子長大是白癡……也許你會覺得我的詛咒太狠毒了一點,但是我的自尊這樣嚴重傷害,顧不了那麽多了。
    我的座右銘是:你對我不仁,我就對你加倍不義!我順便警告全天下壞人小心,想惹我之前罩子放亮一點!來到換衣服的地方,我很氣憤地脫掉這醜死人的綠衣服,我又不是青蛙!換上實習服。這時,老師走進來,大驚小怪:“藍曉星!你不在開刀房,還跑到休息室打混?”
    我很叛逆地不理會她,轉身就要推開門,遇到麻美,原來她也下刀了。
    “小星星,你要去哪裏?”麻美睜大眼。
    “我要回家,不要阻止我。”
    “不要啊!”麻美死命拉住我。
    “放手!”
    “小星星,你知不知道,沒有完成實習要被退學的?”
    “我不管,退學就退學吧!”
    “不要啊!小星星,隻剩下十個月了,你走的話我怎麼辦?不要走,忍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走,我也會想走的。”
    我從來不知道我在麻美的心目中有這麼重要,因為這一番話,我決定留了下來。想想看,我已經念了四年書,如果這一刻我放棄了,不就等於放棄我所有的努力,多麼可惜?“麻美,我不會走了,我想我太衝動了。”
    “那就好。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嗯。”
    這是老師走過來,想到方才對她的態度太差了,於是跟她道歉,她笑了一下表示不介意,還跟我們一起走到餐廳吃飯。
    這醫院的餐廳在地下一樓,東西還蠻好吃,而且很便宜,吃一餐隻要用一張飯票,我們一次買三十張才九十元而已。
    “藍曉星,你在開刀房被人欺負了是嗎?”
    “沒有啊!”我才不要跟任何人吃癟,即使是老師也一樣。
    “你不要死鴨子硬嘴巴了。”
    “不是,草兒!你為何騙我?”我看著草兒,她也加入我們一起吃飯。
    “我騙你什麼?”
    “你還說我那房的醫師很慈祥。”
    “沒錯啊!校長對學生很好啊,骨科還被實習學生公認為是開刀房裏最輕鬆得意的一關呢。”
    “校長是不是主治醫生?”我問老師。
    “是啊!”
    “他是不是高高的,有一張冷死企鵝的臉?”
    “小星星,企鵝是不會冷死的。”草兒插嘴。
    “閉嘴!”我瞪了她眼。
    “校長是滿高的。”老師沉吟。“不過,他沒那麼冷吧?挺幽默的。”
    幽默?那個討厭鬼?再用十萬個形容詞,再怎麼恭維也沒有辦法用在那個冰塊身上!“老師,我真懷疑你的眼光。”
    “小星星,老師沒說錯啊,前幾站的同學都好喜歡校長喔,說他帥又幽默,對學生又照顧,而且骨科的人都長得還不錯,除了學姐又點可怕,是沒得挑了。”
    那個人豈是又帥又幽默?幽默肯定沒有了,冷著一張冰塊臉,五官都有叫做帥,那麼就算是吧,但是,他並沒有照顧到我,反而在第一天,第一眼就對我下足了馬威,讓我嚐到前所未有的屈辱,這一筆賬,我會用力給他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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